倾世山河(56)
楚玄昭无视了他情绪的激动,冷着脸道,“我从未说过,我做这一切仅仅是为了莫一,而且,我从来都不是好人。”
楚玄青不忿道,“既然你跟我一样也不是什么好人,那为什么墨渊公子却选择帮你而不是帮我?辰隐阁阁主啊,那样一个人,你究竟给了他什么好处?败在他手里,我也只能心服口服,只不过还是——”
“闭嘴!”
这句话算是一下子点燃了楚玄昭心底对于沈轻君青睐楚玄青的累积怒火,楚玄昭突然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推着他踉跄了一步,神色隐隐透出一丝疯狂,“你不是败在他手里!你是败在我手里!你有什么资格对他言败?你又有什么资格让他帮助你?!他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你算什么东西!”
楚玄青被他吼得先是一愣,然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嘲讽地笑出了声,“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拒绝父皇的指婚,怪不得墨渊公子选择帮你,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真是没想到,江湖传闻神秘莫测杀人如麻的辰隐阁阁主,竟会雌伏于人下,做了信王的娈宠!”
“我不准你这么说他!!”
楚玄昭眼中金光一闪,楚玄青又是一拳落在了身上,不过这次这一拳裹挟着内力,楚玄青被一下子击飞,砰地撞到墙壁,又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楚玄青撑起上半身来,抹了把口中溢出来的血,混着血咧嘴一笑,“不让我说他,那就是你喽?有求于人,甘为人下,也是有可能的。三皇弟,就你这个模样,别说辰隐阁阁主,连我看了,都想上你!”
楚玄昭气的额上青筋突突直跳,“放肆!!”
其实楚玄青的长相也是不错的,只是楚玄昭上挑的狭长眉眼为他平添几分风流意,这才略胜一筹。
但说到底,这几个兄弟里,长得最标致的,其实是已经死了的廉王楚玄临。楚玄临长相大部分随了皇后,却恰到好处的不过分显阴柔,男子的英气,女子的标致,浑然天成的雌雄莫辩。
只是为人有几分自大和自愚,好好的容貌,却因毫无气度可言,白白被压制了下去,瞎了一副好皮囊。
楚玄青惨惨一笑,“反正我都是要死的人了,还怕放肆吗?我怕我再不放肆,就没机会了。”
楚玄昭努力敛了敛怒气,“我现在不杀你。”
楚玄青扬眉,“哦?那是还需要我做什么?我倒想不出,我还有什么可图谋的。”
楚玄昭讥讽一笑,“楚玄青啊楚玄青,你能不能别把人都想的跟你一样黑?我留你,是因为有人要见你。”
楚玄青一愣,“有人要见我?”他想不出来,自己落到如今这步田地,还会有谁会想要来见自己。
第93章 丞相请辞
楚玄昭没有说话,而是走到牢门口,冲着走廊尽头击了击掌。
楚玄青朝尽头看过去,只见一个人影从黑暗中一步步踏出来,等好不容易走到光线里,却发现那人穿了一件斗篷,斗篷带着连帽,长长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那人缓步走了过来,楚玄青发现,是个女人,因为斗篷下露出的鞋子,是女人家的绣花弓鞋。
来人朝楚玄昭盈了盈身,“兄长。”
楚玄青皱眉,兄长?她叫楚玄昭兄长?按说,楚玄昭的妹妹,也该是自己的妹妹,只是,玉璇病逝,玉弦远嫁……,难道,是楚玄昭的义妹?可如果是那样,这人为什么要来见自己?
女子转过身来,低着头,兜帽下只隐隐看到一节下巴,她冲楚玄青开口道,“我来看看你。”
楚玄青瞳孔一缩,这个声音!
楚玄青猛地上前抓住栏杆,“是谁?!你是谁?”
“已死之人。”
楚玄青急促地呼吸了几下,才平稳了下来,“玉璇,是你吗?是不是你?你还活着?”
女子顿了顿,轻声道,“我不是玉璇,我是青鸾。”
玉璇已经死了,以后有的,只有青鸾。
楚玄青叹了口气,“玉璇,哦,青鸾,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假死,我承认,你的婚事上,我的确存着自己的私心。可是,格吉思也是不错的人,当时我问你,你不也是印象不错吗?你们也说的上是郎才女貌,为什么弄成今日这样呢?”
青鸾无波无澜,“都过去了。以前你不明白的,如今还是不明白,以后,怕是也没有机会明白了。”
楚玄青又重重叹了口气,“也许吧。不管怎样,谢谢你还能来看我。”
青鸾自始至终都不曾摘下兜帽,如同来时一般静悄悄,又静悄悄地离开。
楚玄昭见她已经走远,叹了口气,对楚玄青说道,“你该庆幸,她选择了假死。”
楚玄青抬头,“什么意思?”
楚玄昭神色有些怅惘,“你大概不知道,嘉甄公主,和亲格吉思,当时因为某些原因,我派了人跟着,刚出韩岭关,嘉甄公主就惨遭格吉思戕害。你所看到的格吉思,根本不是真正的格吉思,若出嫁的是玉璇,你就算今日不死,也必将自责终生。”
现在大渊大局已定,楚玄昭也不打算瞒着嘉甄公主的事了,迟早还是要以公主身份,风光大葬的。
楚玄青胸膛狠狠起伏了两下,“…你说什么?”
楚玄昭将锁链挂回牢门,“你自己算计别人,却没想过被人算计吧?打鹰的被鹰啄了眼,有些事,迟早要还的。”
就像你杀了莫一,我也终将会杀了你。
楚玄青抓住锁链,冲他喊道,“楚玄昭,我能算计,是我的本事!你学不来!你以为做了皇帝就能万事大吉?我咒你于家断子绝孙,于国江山动荡,我咒你于国于家两相无望!!”
楚玄昭走在走廊中,靴子踏在地上,嗒嗒声回响,他头也未回,“我谢谢你如此贴心的诅咒!”
江山动荡,他才好一整江山,使大渊新生。
至于断子绝孙,呵,他爱沈轻君,当然要断子绝孙。
况且,我会断子绝孙我自己知道,你肯定会断子绝孙,我也知道。
…………
先帝梓宫置于兴庆殿,礼部命了人紧急翻新兴庆殿一旁的紫阳殿,并将其更名为“昭华殿”,以作为新帝的处事休憩之所。
翻新仍需要时日,就在礼部对此焦头烂额之时,新帝竟下亲谕,登基大典前,仍暂居信王府,牌匾暂时换作“圣幸府”。虽有顽固老臣反对,说于礼不合,却仍被新帝压了下去,此事当堂拍了板。
…………
雅竹轩的门被敲响,沈轻君头也未抬,“请进。”
楚玄昭托了个托盘走了进来,盘里放了茶壶杯盏。
沈轻君不由一笑,“回来了,皇帝陛下?”
楚玄昭坐下来,一边将东西从托盘里取出,一边笑道,“你就别取笑我了!皇帝陛下为你端茶呢,你又该是什么?皇后娘娘?”
沈轻君瞬间冷了脸色,“呵,我倒没听说,有哪个皇帝会为皇后端茶,有哪个皇帝,娶个男人做皇后的!”
楚玄昭摸了摸下巴,“墨渊公子通古博今,知文晓武,难道,竟不知道陈文帝与韩子高之事?陈文帝能封韩子高为男后,我为何——”
沈轻君站起身,脸色已经是非常的难看,“你愿做陈文帝,可我却不愿做那无辜惨死的韩子高!!”
楚玄昭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也想起,韩子高的结局,似乎不是那么好,他急急站起身,“是我失言,是我一时失言,我向你请罪。”
沈轻君冷冷一笑,“陛下折煞草民。”
楚玄昭看着他不虞的脸色,也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筋,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就要拽过来,却被沈轻君一转头,那一瞬间阴沉的脸色和眸子里的冰冷无情,冻在了原地。
等到楚玄昭反应过来,沈轻君已经不知去向。
楚玄昭连忙追出雅竹轩,却看不到沈轻君的影子。冯二立在不远处,见他张望,连忙小跑过来,“陛下?”
楚玄昭急急问道,“可有看到他去哪了?”
冯二一懵,“谁?谁去哪了?”
楚玄昭有些无力的垂了垂胳膊,“沈轻君。”
“…属下并未看到有人出去,难道公子不在屋里?”冯二有些疑惑,他知道墨渊公子武功不俗,可自己就守在不远处,就算墨渊公子武功好,也不可能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吧?
楚玄昭苦笑,“…你下去吧。”
在他身后,房顶上,沈轻君紧紧抿了抿唇。
他生气,不是因为楚玄昭说错了话,而是因为楚玄昭说出的话,他非但升不起怒火,反而觉得脸上微烧。
他只能以生气来掩盖自己的脸色,与其说生楚玄昭的气,不如说,他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对心绪无能为力。
沈轻君回了神儿抬起头,却顿时惊的脚下一退,楚玄昭不知何时站在了面前,正不声不响地盯着自己。
他被楚玄昭一把抓住,才没失足掉下去,楚玄昭没有多说之前的话,搓了搓他的手,“轻君,大冷天的,你到房顶做什么?你耳朵都冻红了。跟我下去吧?”
其实,他刚问完冯二,就察觉到了沈轻君的气息就在附近,转身抬头,便看到了耳尖泛着薄红,一个人正低头出神儿的沈轻君。
当然,他并不认为沈轻君耳朵泛红是因为脸上的烫意,而是以为他在房顶被寒风吹的。
沈轻君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悄悄摸了摸发烫的耳尖儿,“我自己下去。”
楚玄昭放开手,“好。”
两人刚跃下房顶,冯二便跑了过来,“陛下,丞相来访,说是要面奏陛下,请辞。”
楚玄昭皱眉,“请辞?你去让他进来。”
“是。”
楚玄昭转头看向沈轻君,“轻君,你要不要见见他?”
沈轻君摇了摇头,“不了。当取则取,当舍则舍,有些事,强求不得。”
以他对李维真此人的判断,他既然请辞,就怕是真的铁了心要辞官了。
李维真是先帝的伴读,虽说两人不如年轻时互相理解信任,但终究他是做了先帝几十年的丞相,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他主动请辞,也无疑是一种给先帝,也给自己的交代。
他能在楚玄昭宣布继位时,带头表示支持,估计已是他为大渊的传承和平顺做的最大努力了。
楚玄昭点了点头,“我明白。只是,丞相一去,恐无人可以轻易胜任此位啊……”
沈轻君眸光一闪,意味不明,“李尚诺也姓李吧?他与丞相倒是极有缘分,就是不知道这缘分能深到哪……,而且,李尚诺做个负责典礼朝贺一应事宜的鸿胪寺卿,是不是有点儿屈才了?”
楚玄昭眯眼一笑,“嗯,不错,辞官并不意味着可以完全与朝廷再无瓜葛,带带个把人什么的……”
两人相视一笑。
…………
“老臣参见陛下。”
李维真一进来,就行了个叩拜大礼。
这次不同于上次拜访丞相府,楚玄昭没有推拒,生受了这一礼,才伸手扶他起来,“丞相请坐。”
“老臣不敢。”
楚玄昭笑了笑,先自己绕到桌后坐下,才摆了摆手,“此处不是朝堂,丞相不必拘礼。”
“谢陛下。”见楚玄昭坐下,丞相便也坐了下来。
“下人来报,说丞相此来,是要请辞?”
李维真听他问话,又要起身,见楚玄昭抬了抬手示意他不用,这才坐定,“回陛下,正是。老臣已经年逾花甲,恐难胜任丞相重位,岂可尸位素餐,忝占官位?臣斗胆,恳请陛下念臣年迈,准臣乞骸骨归乡。”
楚玄昭皱了皱眉,“若是朕没记错,丞相长先帝六岁,今年当五十又七,应当未至花甲吧?”
李维真一惊,从椅子上站起来,“臣不敢欺君,望陛下恕罪。老臣却是尚有三年才至花甲,只是,老臣身体偶有微恙,实在不宜继续任职啊。”
楚玄昭摆了摆手,“丞相请坐,朕并非要责问丞相。只是,如今朝代更迭,正值用人之际,况且,北有拓加虎视眈眈,西有葛勒伺机而动,内外不平,朕也是为难啊!”
李维真眉头紧皱,他也愁,只是他真的无能为力,而且,他必须给先帝一个交代。
楚玄昭瞥了瞥李维真的脸色,见他忧了心,暗暗挑了挑眉,继而道,“不知丞相,对李尚诺李寺卿,有何看法?”
李维真不知他为何突然转了话头,只得据实相告,“李寺卿才略不凡,为人谦和,又一心为国为民,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
楚玄昭摩挲了下手下的桌案,感叹道,“说起来,李尚诺也姓李,又跟丞相是一水儿的性子,依朕看,倒像是亲父子一般呢。唉,可惜,李寺卿自幼孤苦无依,他若是能有个像丞相这般的父亲教导,想来成就更甚今日呐!”
李维真点了点头,“李寺卿确实是可造之材,若是,若是……”
楚玄昭一挑眉梢,“若是什么?”
李维真呵呵一笑,“没什么,是老臣妄想。”
楚玄昭眯了眯眼,“哦…,朕倒有个建议,不知道丞相是否愿听?”
“老臣洗耳恭听。”
“丞相归田一事,朕准了,不过,朕有个条件,丞相是京城人氏,既然如此,不如将李寺卿收为义子,闲来无事,提点一二。当然,此事并不强求,还是要看丞相的意思。”
李维真听罢,已是一脸喜色,激动不已,他站起身,朝楚玄昭又躬了躬身,“老臣多谢陛下恩典!能收李寺卿那样的人为义子,是老臣之幸,老臣求之不得啊!陛下放心,老臣一定会尽心尽力。”
楚玄昭起身,笑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李维真见他起身,知道此事有了定论,遂躬身行了个礼,“老臣告退。”
…………
李维真离开,楚玄昭便急急回了雅竹轩。
“如何?”沈轻君问道。
楚玄昭坐下饮了口茶,“我准了他辞官,不过,把李尚诺给了他做义子。现在,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沈轻君疑惑,“什么问题?”
楚玄昭有些微窘,“这事儿,咱没提前跟李尚诺说啊,就这么把他送了人当儿子了,不太地道啊!”
“……”
他知道李尚诺肯定会欣然接受,因为之前李尚诺提起丞相李维真,便是一脸的恭敬,还曾言要向丞相学习。只是,这毕竟没问人家的意思……,平白无故多个爹,啧~
第94章 登基大典
“轻君。”
楚玄昭推开了门,沈轻君抬头去看,只见他头上扣了金冠,穿了一件玄底广袖,金线绣着蟠龙,金纹滚边的博带宽袍,内里收袖的枣红绑袖中衣在外袍广袖间动辄可见,腰间玉佩流苏直至衣摆边缘,衣摆下隐约露出那双暗纹黑靴。
楚玄昭见他搭眼瞧,兜不住嘴角翘了翘,在他面前背身转了一圈儿,“好看吗?”
沈轻君倒不客套,径自点了点头,“好看。”
楚玄昭一揽衣袖在他对过坐下,朝他挑了挑眉梢儿,“那,是衣服好看,还是,我好看?”
沈轻君嘴角微抽,“人靠衣装马靠鞍,衣服和人,差哪样都是不足的。”
楚玄昭笑了笑,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三日后,就是登基大典了,我拟了这个,你帮我看看。”
沈轻君伸手接了过来,看了一遍,赞同道,“寄治乱于法术,托是非于赏罚。所谓重刑之下,必有懦夫,此举一出,可以雷厉之姿整饬吏治,重肃朝纲。只是……”
楚玄昭轻声道,“只是什么?轻君,有话便说,我不管别人如何,只是你,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身份变更而对我言谈之间有所顾忌。若是如此,我不如退去。”
沈轻君牵了牵嘴角,“…不,我,嗯。我是觉得,此法严苛,易使诸臣人心惶惶,不如,严一端,松一端,此法照样颁布,除此之外,你再免除一项,以求平衡。”
楚玄昭思忖,“免除……,你有何建议?”
沈轻君垂了眸子,略一想,复又抬眼道,“江湖人有个说法,一人做事一人当,然而大渊法度,却讲究一人获罪,株连九族。不如,废除连坐?”
楚玄昭点了点头,“这一条,我也觉得不甚合理,只是数朝以来,无人提出更改……,有时候,此举也并非只为严惩,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嗯,说的狠毒点儿,是为了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不过此举,却是有些罔顾人命。”
沈轻君将草纸递还给他,“你如今要下严令,正是更改连坐之法的好时机。”
“嗯,不错。”楚玄昭将草纸塞回袖里,想了想,又说道,“对了,轻君,昭华殿已修整完毕,我……,我可能在王府住不了多久了。”
沈轻君看着他有些怅然若失的表情,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陛下,你这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了,呃,”
沈轻君突然想起来,他的确刚死了亲爹。
楚玄昭叹了口气,“我舍不得啊,我认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