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山河(36)
赫连辛接过安胎药的结果看了看,终于露出笑容,“这就对了!”
“谷主?”难道,其实是赵侧妃的手笔?
“这养生粥中,有一味药,名五蛤,此物产于大渊东南一带的瘴林之中,极为难得。这东西,算是极好的养生之物,只是,一旦与川穹同用,就会致人滑胎,而且,滑胎之后,脉相正常,难以分辨原因。而这份安胎药中,恰有一两的川穹在里面。这两者相遇嘛……”
赫连辛没有再说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楚玄昭与楚玄昕对视一眼,东南瘴林!皇后母族卢家前任家主,在皇后入宫前,就是在东南一带任职总督。
呵!皇后,好一个“性恭仁泽”的皇后!
这么多年,她的伪善竟让所有人以为她真的那么慈和。
真可谓是,佛口蛇心,最毒是妇人,最无情者是天家!
恐怕,皇后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当年的作为,时隔十数年,由自己的亲侄女,回报在了自己的亲孙子身上!
姑侄二人同样的一副和善模样,同样的心思歹毒,该说不愧是一个娘家出来的吗,呵。
“哥,我明白了,其实,该死的人是我,她要害的人是我!母妃是为了保下我,全是为了我!”
当时皇后虽膝下有了廉王,也容忍了有滕王的姚贵妃和有楚玄昭的萧贵妃。
然而,她不能容忍的是萧贵妃时隔十载,竟又孕一子。
一个儿子永远无法与两个儿子比,况且皇帝对十年又得一子亦是欣喜期盼,她自然不允许这个孩子出生。
只是,皇后当时因为在宫里,出手谨慎,不敢多加量,等到有了效用,还得等着川穹的巧合出现,那时虽然萧贵妃动了胎气,却因为已经七个月,便使得楚玄昕命大的活了下来,而萧贵妃则为了保下腹中胎儿撒手人寰。
皇后一计不成,又见萧贵妃已死,楚玄昕无依无靠,这才又生一计,买通司天监传出了楚玄昕克父克母的言论,直接致使楚玄昕一生下来就备受冷眼。
现在想来,传出言论时,渊帝恰好病了一场,也正因为这个,才使得渊帝对言论深信不疑。想来这渊帝生病一事,恐怕也跟皇后脱不了干系。
“玄昕!你胡说什么?该死的人不是你,更不是母妃,是皇后!”
“对,对,是皇后,我去宰了她!”楚玄昕额头青筋急跳,拔出腰间匕首,就要往外走。
楚玄昭正待相拦,沈轻君飞快的一掌击在了楚玄昕颈后,楚玄昕一阵天旋地转,身子软了下去,被楚玄昭眼疾手快地接了个正着。
“他需要冷静。”沈轻君淡淡解释。
“嗯,我明白。我先送他回去,回头我们再商量,先告辞。”楚玄昭叹了口气,扶着楚玄昕朝二人颔了颔首。
“嗯。你也,”沈轻君略作犹豫,终究没有说下去。
楚玄昭微笑,“你放心。”
……
“小君,你,你是不是,”赫连辛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
“不是。”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赫连辛诧异。
“能让你都这么吞吞吐吐的事,难道还不好猜吗?”
“既然不是,那你为什么——,二十几年,除了那年沈伯父——,我从未从你的眼中看到过这样真实的担忧与关心。就连四年前,朱晴重伤濒死,也没有。”
“是吗……”沈轻君垂眸。
“不是吗?”赫连辛反问,他看的出来,沈轻君待楚玄昭,跟待自己也差不了多少了。只是,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他也不好说。
沈轻君眼中隐藏的忧虑,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小君,无论怎样,你一定要三思啊!”
虽然如今沈轻君说不是,可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可他们,横在中间的不只是性别,还有身份。
楚玄昭,是要去图谋皇位的,若是……
他不希望沈轻君受到伤害。
…………
“你说什么?!本宫的孙儿没了?你再说一遍!?”皇后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掷,眼中透着不可置信。
“回,回禀母后,四天前的夜里,梨儿她突然身体不适,后来请了御医,结果,结果不到天亮,孩子就没了。”
廉王的面色已经很是灰败,他没的不只是个孩子,还是自己唯一的希望。
尽管不愿意将此事告诉皇后,但迟早是要说的,他思前想后,还是进宫尽早地告知了皇后。
皇后到底是过来人,“恐怕,不是意外吧?”
“母后说的是,是赵盈那个贱人!她素日里与梨儿交好,没想到却是阳奉阴违,梨儿当天就是喝了她的安胎药,才——,唉,真是祸起萧墙!”
“赵盈?”
“是,她是孩儿的侧妃。孩儿已经废了她的妃位,打了五十鞭关了起来,是生是死,孩儿也不想管了。”
“嗯,像这等狠毒的妇人,是该好好罚罚。竟然将安胎药换做堕胎之物,真是岂有此理。”
“是,孩儿明白。梨儿吃的东西,除了日常饮食和霜儿每日送的养生粥,就只有她送的安胎药,如此明目张胆,真真是胆大妄为!”楚玄临深恨不已,恨不得将赵盈再拖出来鞭打一番!
真是毫无远见的妇人,为了自身妒意,直接将整个王府置于了走投无路的境地,真是死不足惜!
皇后身子陡然一正,“你刚才说什么?养生粥?你说,霜儿每次都给何侧妃送养生粥?”
“是啊,”廉王有些疑惑,不知道皇后为何问起这个,“霜儿的养生粥何侧妃每次都让府医看过才用,定然是没有问题的。”
皇后将手中绣金的凤袍紧紧一攥,“没事,母后只是随口一问。对了,本宫听人说怀孕之人照顾不好就会起疹子,何侧妃没事吧?”
“哦,她倒的确在耳后起了疹子,不过就一两个,想来很快就消了,母后不必忧心。”
“嗯。你回头叫霜儿进宫一趟吧,她没了父亲,我这个姑母也想好好跟她说会儿话。”皇后闭了闭眼,轻声说道。
“是,孩儿谨记,她不只是母后侄女,还是儿媳,入宫给母后请安是她的本分。孩儿下次来,定会带她一起。”
“不,我们娘们俩说说话,你尽早,让她一个人来就是了。”
“…是。”
…………
楚玄昭看着床上昏迷间还眉头紧锁的楚玄昕,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然而胸中的憋闷却没有缓解多少。
皇后,皇后,我必须要你死。
母妃的死,玄昕十几年的冷遇,都由你一人而起,你若不死,便是我楚玄昭无能!
“莫一。”
“在,王爷?”
“去给楼里传话,让他们替本王寻一名女子,这人要容貌清丽,还要不怕死。只要为本王做成一件事,本王可以保她的家人一世大富大贵。”
“这,王爷,您要做什么?”
“帮父皇选秀。”
“啊?”
“去吧。”楚玄昭又转头看向冯二,“冯二,你去联系李尚诺等人,让他们下次早朝时,给廉王送份厚礼。”
“可是要弹劾廉王?”
冯二知道楼里握有很多廉王的把柄。
第61章 震怒
“可是要弹劾廉王?”
冯二知道楼里有很多廉王的把柄,只是墨渊公子说,好东西要用在好时候,那些把柄要给廉王会心一击,所以才一直未曾动用。
“不。我要他们推动朝中保守派老臣和廉王的拥护者向父皇请旨,拥立嫡长子楚玄临为太子。”
“什么,这,王爷,您不会气糊涂了吧?”
“当然没有,本王清醒的很。若要取之,必先予之。要想彻底扳倒廉王,就得先把他捧一捧。况且,你以为,朝臣们拥护,父皇就会答应?父皇哪怕面上不说,心里也只会觉得其野心勃勃,其心可诛。”
到那个时候,皇后再……,廉王就别想爬起来了!
“王爷,您说的冯二明白了,只是,我们是不是先去跟墨渊公子商量商量?”
“自然,我一会儿就去,你先准备准备。”
“是。”
…………
“轻君,赫连谷主。”楚玄昭朝他们见了礼,便在沈轻君的小院走廊下坐了下来。
等到楚玄昭将自己的打算说完,沈轻君才开口道,“你让李尚诺他们做的事,我明白,这个安排可行。只是,挑选女子刺杀皇后的事,我并不赞同。”
“为什么?”楚玄昭也算了解他了,所以绝对不认为他会是在担心女子的安危。
“第一,这个计划很危险,对于成败我们没有完全的把握;第二,退一万步讲,即便真的杀死了皇后,女子如何脱身?可谓必死无疑;第三,人往往都是同情弱者的,皇帝也不例外,如果皇后被杀,廉王等人,在皇帝眼里,就会成为所谓的‘受害者’,这极易引起皇帝的怜悯之心。”
“那我们该怎么办?轻君,我——,我必须,要皇后死!”
“很简单。你照样找一个女子入宫,不过,事情要反过来,不是女子刺杀皇后,而是女子被皇后杀死。”
“这……,这样的任务,恐怕没有人去做。如果你说的是让皇后谋害不成,差点死掉,那就更不行了。莫说是一个毫无根基的女子,就算是宫里的老人,也不容易让人相信。皇宫这个地方,栽赃嫁祸,这些伎俩最容易发生,但也最容易被揭穿了。”
沈轻君一笑,“我说的,当然是让女子真的死一死了。”
“哦,那,会有人做吗?没有人会愿意献出生命吧?”
沈轻君勾唇,转向赫连辛,“这个问题,赫连大谷主有办法解决。”
又坑我!
我都不张嘴说话了,你们还能算计到我头上。
“咳,我哪里有什么办法,小君你不要捧(坑)我。”
“赫、连、辛。听说,六合楼的合豆酥鱼,某人可是念念不忘啊!”沈轻君眉头微挑。
楚玄昭:说的不是我吧?不是吧?
“小君,你变了。”
赫连辛朝袖里掏了掏,转眼间将石桌摆了一堆,他两手扒拉了扒拉,挑出一个绿色的小瓶,“呶,龟息散。只要服用这么一指甲盖的量,就会在半个时辰内变得气息全无,形如死人。三天之后,自会醒来。”
楚玄昭伸手,“多谢赫连谷主。”
赫连辛拿着药瓶将手往回一撤,“哎,一百两——黄金。还有啊,之前病秧子要我来京城帮忙,说你会给我三千两,王爷不会再赊账吧?”
楚玄昭看向沈轻君。
沈轻君看向大榕树。
“自然。黄金一百两,回头我让莫一送过来。”他又从怀中掏出五张银票,“五张,一张一千两。虽然轻君答应的是三千两,但谷主远道而来,在下未曾接风,这多出来的两千两,咳,谷主去那个,嗯,买鱼吧。”
赫连辛一手接过,直接塞进了怀里,“好,爽快!这才像个堂堂的王爷嘛,之前在江南穷成那样!”
楚玄昭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咱能不提那事儿了吗,那不是出门在外,带的有限吗……
…………
“霜儿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
卢雅霜作为女眷,入后宫是不需要向廉王一样请示皇帝的,所以廉王回去的第二天,便来了皇后宫中请安。
皇后看了眼跪在下方的卢雅霜,没有叫起,瞥了瞥左右侍女,“你们都下去吧,本宫与王妃说说话。”
“是。”宫人很快退了个干净,殿门被关上。
“卢雅霜,你可知罪?”
“母后?霜儿不明白母后的意思。”
“啪!”一个杯盏混着茶水重重砸在了卢雅霜的脚面上,溅出的瓷器碎片在地上扑棱棱震了震,许久才停下来。
卢雅霜神色不变,依旧垂首跪在地上,身体也未颤上一颤。
“不明白本宫的意思?那你是不是要让本宫说个清楚明白,好叫你知道你是怎样害死本宫的孙儿的?!”
“母后这是何意?何侧妃的事,是赵侧妃的安胎药所致,与妾身何干?”霜儿变成了妾身。
“哼,你可别忘了,本宫也是卢家人,那养生粥里的五蛤,来自哪里,有什么作用,本宫比你更清楚。”
卢雅霜仰起脸,缓缓一笑,“是啊,皇后娘娘比妾身更清楚,看来皇后娘娘,也是深谙此道啊!不错,那个贱人的孩子是我做掉的,但那又怎样?她活该!”
皇后霍然起身,指着她的脸怒道:“毒妇!你这个毒妇!本宫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就把你许给了临儿!”
卢雅霜仍旧稳稳跪在地上,目光与皇后直视,“毒妇?皇后娘娘这声毒妇,不知是说的霜儿,还是皇后娘娘自己?!皇后娘娘这么快发现此事,想来也是有经验了吧?!”
“你!”皇后气的手指都在发颤,“放肆!谁准你如此与本宫说话!”
卢雅霜垂下眸子,“我不该弄死那个孩子吗?凭什么?凭什么她一个妓子能得王爷专宠?凭什么卢家败落,我就成了弃子?凭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一个妃位,她一个贱人还要觊觎我的位置!!她的孩子?呵!我原本是想连她一块儿弄死的!”
卢雅霜重新抬起脸,目光寒冷,脸上却已布满泪水,嘴上却挂着诡异无比的笑。
“我什么都没了!父亲死了,兄长被贬了,丈夫冷落我,我就剩下一个王妃的封号,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还不肯放过我?!我不好过,谁都别想好过!”
“你——”,提起卢家的败落,皇后也很不是滋味儿。但是,她也没法就这么原谅卢雅霜。
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儿。
她是在乎母族的势道没错,这也是她没有告诉廉王,而是私下申饬卢雅霜的原因。她不想毁了卢氏的希望,既然廉王认定了赵侧妃,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她让卢雅霜来,也不过是想摊开了说,多少敲打敲打她,让她不要如此短见,可现在,卢雅霜显然已经濒临崩溃。
皇后的语气缓了缓,“你,这是干什么?何侧妃不过是有孕,王妃始终是你,临儿也没有说要废了你啊。”
卢雅霜身体的力气一下子卸了个干净,整个人瘫跪在地上,“我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她闭了闭眼,似乎这样做就可以阻止不停流下的眼泪继续溢出来,“皇后娘娘,是妾身有罪,妾身任凭娘娘处置。”
皇后原本也没打算对她怎么样,现在廉王府形势紧迫,根本承受不起一丝一毫的动荡,她不打算把事情闹大,既然赵侧妃顶了这个名头,就得顶到底。
皇后重重呼出一口气,无力的坐回凤座上,抬起手遮了遮眼,“罢了,你回吧。”
“妾身,告退。”
皇后无力地摆了摆手,这究竟是造的什么孽啊!报应,全都是报应!
…………
卢雅霜离开朝凤宫的第三天,皇后收到廉王府传来的消息,卢雅霜服毒自尽了。
窗边桌案上只压了一张纸,上面一行字,“惟愿来生,再不为君妇。”
皇后叹了口气,按了按额头,觉得头晕体乏的毛病好像又犯了。
…………
两日后,早朝。
“陛下,储君,国之基也,万望陛下早立太子,以保我大渊江山代代无虞。”
渊帝冷冷一笑,“哦?这么说,跪着的诸位大臣,都以为,廉王当为太子?”
这些逆臣,当朕已经死了吗!太子?这大渊江山在他们眼里,究竟是朕的江山,还是他楚玄临的江山!
“是,礼不可废。立嫡立长,廉王殿下都当是我大渊太子的不二人选。”
渊帝笑着看向楚玄临,眼里却毫无一丝笑意,“临儿,你觉得呢?”
楚玄临心中此时已是惊骇非常了,这些大臣,怎么会突然拥立自己为太子?!这里面不乏自己的支持者,难道是那些大臣见自己情况不妙,擅自做主?虽然廉王府势微,需要重新掌握权势,可这样的做法,非但不会达到目的,还有可能惹怒皇帝。
“…儿臣鲁纯愚钝,恐难当此大任。”
跪着的大臣闻言转头看向廉王,他们冒着圣怒拥立廉王,廉王居然如此自扯后腿。
渊帝朝跪地的诸臣冷冷一瞥,“你们可听见了?”
“这,这是廉王殿下自谦之语,陛下怎可——”
渊帝骤然拍案而起,“张国忠!你可真是忠君忠国啊!嗯?朕是死了,还是老的上不了朝了,大渊非得立太子才能千秋万代?!”
“陛下?老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皇帝缓缓坐下来,“张国忠,以下犯上,咆哮朝堂,着,免去一切职务,一应官幞官服和官印文书收归吏部,凡为其求情者,同罪论处。其余拥立太子的官员罚俸半年,不得有误。”
“陛下,陛下,老臣句句发自肺腑啊!国不可无基啊陛下。”
楚玄昭瞥了他一眼,内心哂笑。
呵,正是因为你发自肺腑,皇帝才更怒不可遏。
楚玄昭瞥张国忠,身边的滕王却瞥了一眼楚玄昭。今日之事,如此突然,廉王虽然蠢,但不至于蠢到如此触犯皇帝逆鳞,难不成,这是楚玄昭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