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雄虫视线向下。劳埃德下腹部和大腿上有一些可疑的液体。他爬起来,脑袋凑过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
电光火石之间,雌虫已窜离床沿、奔进浴室。哗啦哗啦水声这次响了好一段时间。
卧室中,夏恩挪动着钻进被子里。骤然变小的身躯让他很不习惯,却也时刻提醒着,当下这个场景的诡异之处。
【夏恩……不要停留……】
尤里的呼唤声小了很多。夏恩只有凝神去听才能捕捉到只言片语。
他的大哥依旧重复着这句话。
夏恩很是迷茫。他明白自己不该进入这段记忆,可它就是发生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脱离,进入正确的那段。
想到这里,夏恩嘴里发苦,喉咙发涩,心中满是孤寂和悲伤。他的肢体仿佛被分解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飘荡在苍凉广袤的宇宙内,被无尽时间所折磨。
——他很想就此消失。
夏恩心中一惊。这股情绪来得如此突然猛烈,实在太古怪。与军舰会议室门外,突兀降临的恐慌何其相似。
正是在那些恐惧的操纵下,他对尤里说出了驻防基地的圈套。也正是由于那番话,他从那个节点脱离出来,看到了那些延伸而出的新未来……
当然,那些“未来”只是一瞬间涌入他脑海的庞大信息流。夏恩很肯定它们未曾发生。因为他的拒绝接受。
可如果当时他没有从那段过去脱离呢?
如果时间线就那样发展下去,二哥三哥还好好活着,一切按部就班,他读他的艺术系,劳埃德当他的军团副长……
好像也没什么不好?他为什么要拒绝?
手上一疼。夏恩低头。发现食指指甲被他抠咬得裂开来,浸出一道道细细的血线。
冷汗流过脊背,夏恩含住指尖。
他确信,有某个东西正在侵袭他的意识。与此同时,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什么监控着。他不由地坐起来,在昏暗的卧室内四处打量。
他没发现什么异常。可被偷窥、被操纵的危机感仍然笼在他的身上、驱之不散。
浴室的水声消失了。门打开了。明亮的灯光中,帝国上将背对着小雄子穿上睡袍。然后他关了灯,揭开被子在夏恩身边躺下。
“时间不早了,小夏恩。”
雌虫低沉的嗓音如夏日晚风,只是简单一句话,便将夏恩拉回稳定坚实的当下。
“你来选,二选一。是现在开始精神力治疗,还是先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醒来了再做?”
夏恩靠近劳埃德,将脑袋枕到雌虫的胳膊上:“我不想做治疗。可我也不想睡觉。”
“那小夏恩想做什么?”
帝国上将低着嗓音,五官轮廓都柔和下来。和不久前那只冷冰冰看着他的完全就是两只虫。
我想亲你。想抱你。想……艹你。
夏恩在心里嘀咕,可看着自己肉乎乎的短胳膊,心情郁结,只能转成侧躺。
他们离得更近了。小雄虫完全可以数清雌虫下巴上那一根根短短的胡茬和底下的毛孔。
劳埃德伸手帮夏恩将脖颈后的被子拉上来裹好。然后调整了下姿势,于是他们面对面了。
夏恩整个脑袋几乎被按在雌虫胸前,听着他坚强有力的心跳稳健如一,似乎世界坍塌,都不足为惧。
蓝色的双眼朝上望去,刚好和劳埃德的目光撞个正着。后者飞快地隐去,但不妨碍很熟悉他的夏恩,快速捕捉且认真辨认出里面的脆弱和苦楚。
联想起他在浴室里做了什么,一句话就那样自然地从口中飘出:“你不开心。”
“晚上吃饭的时候就不开心……啊,准确来说,是从雌父回来就不开心。”
年长者心神俱震。他撑起身子,凌乱的短发下一双鹰眸惊疑未定:“我、我不是……”
“不要骗人。”稚嫩的童音非常笃定,“……既然你在这待的不开心,为什么不回去呢?”
“回哪里?”雌虫没有反应过来。
“中央军团。”
夏恩仰起头,昏黄的暖光下,夏恩小小的身体裹在被子中,只有一张可爱的圆脸蛋露在外面。
“雄父说过,你以前在中央军团是很厉害的将军。你在那里一定有很多朋友,离开他们来布鲁斯凯,应该会很寂寞吧。”
这个问题夏恩曾经问过劳埃德。当时雌虫回答了。当然,说了和没说基本没区别。
在夏恩看来,劳埃德会回来,是因为弗朗茨开口了。至于到底是愧疚也好、残留的爱念也罢,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弗朗茨对劳埃德影响力,让夏恩从以前到现在,都耿耿于怀。哪怕故人已逝,哪怕他和劳埃德已经有了虫崽,那只雄虫投下的阴影他依旧无法摆脱。
年轻的劳埃德不说话了。银灰色的额发垂落在他眉间,遮去了这只雌虫一贯的坚硬肃杀。他似乎在沉思,神情是夏恩现实中从未见过的迷茫。
“小少爷,您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正当夏恩以为劳埃德不会回应后,这只雌虫突然开口了:
“想从事的职业、想做的事情、想去的地方,可以告诉我吗?”
以问题对问题,转移话题,老手了。夏恩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面上还是那副乖巧可爱的模样:“……我想娶你。”
“我成年后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和你结婚。”夏恩强调。
雌虫捂上双眼:“不是这种事……”他叹道,“我们现在说的,是对自己未来想过生活的期许。”
“现在就很好啊。”
夏恩当然知道劳埃德想要什么答案,但他又不是第一次当小孩,梦想啊人生目标啊这种东西,太早谈没意义,太晚谈,则只是徒增烦恼。
“雄父雌父,大哥二哥三哥,柯特,还有你,我想要的都在这里。”
房间安静了下来。夏恩抓住雌虫宽厚的手掌,眨巴着大眼睛看他。他不希望劳埃德将这句话当成小孩子的戏言。
雌虫灰绿色的双眸沉静地注视着他。须臾,他锋直的双唇缓缓翘起,是十分温柔的弧度。
“小少爷,我像您这么大的时候,最喜欢爬到这栋房子的屋顶上看星星。”
“星星一闪一闪,我就会很兴奋。我知道,那些星星里,有的和布鲁斯凯一样,有天空有河流有树林,但有的则是一片荒漠,或焦黑的岩石,甚至连供我们呼吸的空气都没有。”
“但我不在乎。我就是想去看看。所有我没见过的风景,没有做过的事,我都想去尝试、去体验。”
“你做到了啊。”夏恩嘟囔。他想起军部档案里这只雌虫满满几大页密密麻麻的各种履历,单论去过的地方,这只雌虫绝对在金字塔的顶端。
劳埃德抚上小雄虫的脑袋,低声道:
“是,我做到了。我一直向前走,一直一直。直到某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到路了。”
“所以我回来了。回到布鲁斯凯,回到洛奥斯特。”
“毕竟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在这里长大的,小少爷。比如这个房间,就是我少年时期的卧室。”
“这个我知道!墙壁上还有你的身高线呢。”
夏恩不满,小声嘟囔道:“你小时候也太能长了吧……绝壁是雌虫身高天花板……”
他的嘀咕劳埃德被听了个一清二楚。雌虫嘴角的笑容加深。
“您是对的,小少爷。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的了。我以前走得太快,差点就忘了这一点。”
“我回到这里,刚开始只想待几个月,就当给自己放个长假。然后我就遇到了你们。尤里,曼森,雷姆,还有我们的小夏恩。”
“很温暖,小少爷,真的很温暖。”雌虫的声音慢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但是……不一样了。”
静默了十几秒后,雌虫再次开口。
“辞职信我已经写好了。等帮您完成这段时期的治疗、结束洛特宁那边的事,我便会辞去军团的职务,返回瑞德哈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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