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泽维尔嘶声低道,“过去的不可能过去!它们的的确确地发生过!那些伤害、那些折磨,我不可能忘记!”
夏恩叹了口气。
当他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冰冷,语气轻蔑。
“死抓着过去的意外不放,让自己沉浸于痛苦。然后打着复仇的名号,放纵自己为所欲为。”
夏恩走向泽维尔。
“可怜的塞拉雷姆斯。你根本就没有爱过他,几十年来,他却成了你所有丑恶行径的遮羞布。”
黑色的尖刺撕裂空气,朝夏恩射来。夏恩偏头,精神力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带走一缕发丝。
他继续向前一步一步走去。
“如果早知道有这一天,他一定会早早地将你扼杀在培养液——”
“你怎么敢如此胡说八道!”强烈的愤怒在泽维尔的眼中燃起。他低吼着,表情有些微扭曲,冷静淡然的面具“喀拉喀拉”碎开,一块块向下掉去。
“你看到了我的过去,我当然也看到了你的。”夏恩停在泽维尔面前,无辜地翘起嘴角,露出牙齿,笑得灿烂明亮。
“何必这么生气?噢,看来你很清楚。从头到尾,这都是你一只虫的独角戏。”
“——闭嘴!”
最后一块面具碎片轰然湮灭。密密麻麻的黑色尖刺破冰而出,铺天盖地向夏恩袭来。
“你还要这样自欺欺人到何时?”
淡金色的火焰蒸腾在青年的体表,烧融了那些企图靠近的尖刺。在他脚下,坚实的冰块轰响着坍塌,落陷出巨大的空洞。冰蓝色的洋流化成一股股粗大的水柱,和黑色的尖刺互相厮缠。
泽维尔的愤怒是夏恩最好的机会。
“如果你爱他,就不会在他死后继续那些虫体实验。没有虫比你更清楚那有多痛苦多残忍。塞拉雷姆斯因为他的道德良知选择放弃。你却在他因此而亡后选择继续,将你厌恶憎恨的加诸于其他无辜者。”
夏恩穿过层层屏障,来到泽维尔面前。蓝色的双瞳无情地审视着眼前的一切。金色的火焰贯穿了他,他整只虫都在发光发亮,耀眼的光刺得泽维尔只能连连后退。
“我必须这样做……我必须……”泽维尔咬牙,声音在颤抖,“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付出代价。所有虫,所有虫……我不会放过他们……绝不会……”
“如果你爱他,你就会知道,比起复仇,塞拉雷姆斯更想要让你重新开始。而不是这样日复一日活在你自己制造出的监牢里,以他的名义做他最憎恨的事。”
“泽维尔,你抓着一只早该安息的虫不放,是在怕什么?”夏恩在他耳边低语。
“你是不是很清楚,如此胆怯卑劣的你,塞拉雷穆斯根本就不可能爱上你。”
“你闭嘴啊啊啊啊————”泽维尔捂住双眼,仰天哀嚎,“不可能!绝不可能!雷姆是爱我的,是爱我的!”
密集的光束齐齐射来,穿透他的五脏六腑。
疯狂涌动的水浪和尖刺都消失了。下一秒,星星点点的银光在暗色天幕上同时闪耀。它们的光如此庞大炽热,带着无尽的宁静和安然,将夏恩和泽维尔笼罩进去。
黑暗彻底消失。一切都不复存在。
…………
泽维尔双脚落地,尔后化作静止的雕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K同样落至舰艇下层。他藏在遮挡物后,正要偷袭时,视野里的虫忽然倒地。
K举起的手臂僵在半空,流动的火焰停驻在他的指尖。
——这是什么情况?
有虫从破掉的壁板上一跃而下。晦暗不清的视线里,他金色的发丝仿佛自带光源,飘动时无数细小光珠在飞舞闪烁。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金发蓝眼的雄虫逐渐靠近,“泽维尔正在失去控制,夏恩撑不了太久。”
他的话解开了K的疑问。显然,K曾经的救助等来了回报——某只喜欢当英雄的小雄虫再次当起了“关键先生”,而且这一次终于成功了。
“我们……”雌虫低念这个词。金眸闪动着莫名的情绪。下一秒,火焰向外窜开,将雌虫裸|露的肩背笼在其中。
K从阴影中走出,来到倒地的躯体旁。那些密密麻麻的具现化黑刺正在快速消失。它们从四面八方如潮水一样回退进泽维尔身体,在底板上留下一道道焦黑的灼痕。
黑色皮靴踩住泽维尔的胸口,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音。这刚刚还在和他互殴的虫现在就像一只破布娃娃,任他怎么踩踏都毫无反应。
尤里蹲在泽维尔旁边,熟练地用禁锢环束缚住雄虫的四肢,并用精神力构成结实的密网,套上他的躯干和脸部。
K垂着头,仿佛突然间对脚下的虫产生了极大兴趣,似乎并未察觉身旁雄虫轻扫过来的视线。
现在,泽维尔这破布娃娃成了砧板死肉。他只要动一下,精神力密网就会向内收嵌,从那些小口里挤出一块块切口整齐的虫肉。
几年前,K有幸见过L在一只穷凶极恶的罪犯身上用过。那只雌虫对L的说明不以为然,试图逃跑,然后他就成了一滩内脏骨头稀巴烂的碎肉。
K心情复杂。忽地有虫靠近。他本能后退,一只手臂宛如铁箍,牢牢扣住他的腰腹。
视野晃动间,黑发雌虫重心不稳地跌进一片温热柔软。晕眩支配着他下意识地搂上对方的脖颈,作为平衡重心的固定物。
“放我下来!”K低骂。依旧不去看那张脸。搂抱的手臂却抓得很紧。
尤里呼吸平稳地抱着比自己高壮许多的虫,步伐轻快地顺着焦黑破烂的通道口向外走去:“我们赶时间,K。”
“赶时间,则意味着我没有多余功夫帮爱逞能的‘老大’擦屁股。”
K很想反驳。但熟悉的怀抱以意想不到的速度柔化了他紧绷的神经和肌肉。这太舒服了,没有虫能抗拒。K嗅闻着鼻尖的信息素,小小的念头就这样滑过脑海,在他严防死守的理智之线上钻开了一个小口子。
红色的火苗越来越小,融进雌虫的皮肤。黑色的眼睫轻轻眨动了两下,便再也不动了。
他睡着了。
………
一片幽深的绿色海洋中,休在升高,不断地升高。他感到很轻盈,很舒服。那具沉重的躯壳则不停地下坠、下坠。
据说死亡之前,每只虫眼前都会看到自己的一生。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自己正在死亡。
十五岁那年,身着军装的雌虫登门拜访,送来他雌父战亡的讯息。
在他叔叔出现之前,他独自在那间公寓生活了半年,靠着同时打三份工凑房租和生活费。
他尽量去学校上课,努力凑着出席日数,打工间歇争分夺秒做着作业。他很感谢肯特老师每天都会带一份多余的午饭,这样他起码有几天不会饿得太厉害。
半年后,他才知道自己有雌父还有个弟弟。他在十分偏远的星系生活,辗转很久才得到家人亡故的消息。休搬去和他同住,有了长辈的关爱教导和稳定的居家环境。他的成绩提高了很多。
义务教育结束后,休可以上本星系还不错的大学。但昂贵的学费让休迟疑。他和叔叔一起在昏黄的灯光下对着那些长长的助学贷款表格发愁,然后休决定去参军。
他周边的虫基本都没念过大学。但参军的有不少。虽然大部分只能在军队待个一两年,但也不乏能留下来的。包吃包住、稳固的社会地位和一定的贡献点很有吸引力。休盘算着这些,在二十岁那年背着一个破帆布包,走进了招兵基地的大门。
四年后,他从普通士兵混到了士官。他表现优异,被推荐读了军校。毕业后,他参加了中央军团的招募。在普通连队任职。被特战队选中。
执行任务、训练、休息。三节拍的生活乏味沉闷。有个巨大的空洞开在他的躯壳上,日复一日地回响着呼啸的风声。
休在腐烂。
一次意外,他被敌方俘虏。遭遇鞭笞和各种酷刑。在生与死的边界中,他品味到了一抹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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