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谢凝困惑的眼神,祭司惶恐不堪。
那种精妙到令人心生惧怕的画作,和献给雅典娜的金黄橄榄油,献给阿尔忒弥斯的白雄狮皮,献给狄俄尼索斯的初生葡萄酒一样,都是唯有神祇才能享用的事物,地上的人类要得到它,便如婴儿抓到丰饶的金杯,跛子骑着神骏的飞马。怀着这样不匹配的礼物,他实在担忧神会因此大发雷霆,要知道,上一位偏向人类的古老神明,还是被关押在高加索山的普罗米修斯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就当是两更合一!蛇蛇应该下章出场(抓头】
谢凝:*在街上跑来跑去,洒画* 我是慷慨小画家,我是慷慨小画家!
所有人:*欢呼,在身后哄抢,打算把画带到棺材里去*
祭司:*哭了,跟在所有人身后,挨个把画夺走* 怎么还抢啊,不要命啦!
谢凝:*很生气,在街上跑来跑去,继续洒画* 我就洒,我画得烂,我谁也不怕!
第138章 法利塞之蛇(四)
“你的,画,”祭司磕磕巴巴地打着手势,“不能,再,给人了,神恼怒,你,明白吗?”
谢凝一头雾水,费解地盯着他。
经过腓尼基人的发明简化,22个闪米特辅音字母传入古希腊城邦,其后,古希腊人再在这个基础上发明了元音,改进成24个希腊字母,这时候的文字,已经很有后世ABC的雏形了。知道这个知识,谢凝本来还信心满满,以为本土的语言学起来应该不难,结果把泥板捧起来一看,方知道傻眼。
这圈圈点点、横撇竖捺的,又有象形文字的影子,又像楔形文字的遗留。狗屁ABC,天书还差不多!
没办法,谢凝唯有承认自己当代文盲的身份,抛开之前的一切基础,从头开始学起。好在语言环境不差,耳濡目染上几天,几本就可以辨认出日常生活中的常见词汇了。
眼下,祭司说的话,搭配他的肢体语言,谢凝只能听懂“你”“画”“不能”“神”,其它都跟马赛克一样,从耳朵眼儿里顺滑地溜过去了。
谢凝摇摇头,不懂。
祭司急得跳脚,他大声道:“你这大神的子嗣,怎可为着短视的爱护,断送你与人民的性命!须知更尊贵、更威严的神祇,尚在你的父与母之上!”
他把搜集来的谢凝的画,往他面前一堆,谢凝这下明白过来,他是让自己不要再送画了。
为什么嘞,他撇着嘴,十分不满。
大家都很喜欢啊,我也很喜欢看他们的反馈,又没要钱,全是免费送的……
谢凝很不服气,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好气鼓鼓地把画收起来了。
抛开这点不愉快的小插曲,他在这里的生活还是挺不错的。
城里的人待他很好,饮食上看,他与神庙的祭司同吃同住,每餐都有烤肉、面包,以及乳酪和掺着蜂蜜的牛奶佐餐。虽然烤肉只有香料和盐调味,面包酸酸的,乳酪和牛奶带着腥味,可对比同等时代的生产水平,这简直比山珍海味还要昂贵。
穿衣方面,这个时代的衣物不讲非常严苛的形制,以展现自然人体为美,穿脱都很随意。虽然人工纺织的衣料会刮得他身上发痒,但随手抓抓就好,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有天傍晚,他看到黄昏那样美丽,就为宫廷的侍女们画了一张群像画,结果她们高兴得像喝醉了葡萄酒,连夜为他赶制出刺绣精美的腰带作为回礼。平时袖口和领口稍微破损,他并不在意,反倒有许多随行的市民,执意要为他修补。
总体而言,古希腊的气候温暖干燥,森林茂盛,阳光那么热烈,仿佛可以在这过一辈子的夏天。谢凝只需要画画、画画、画画。随便画,尽情画,并且一座城邦的人都鼓励他画,夸赞他画……他真的想不出比这里更美妙的生活了,除了越来越思念亲人,想念家乡之外。
时光如流水,转眼间三个月过去,为了保持人设,谢凝还是不能说话,不过,连猜带蒙地搞懂绝大多数人在说什么,这是绝对没问题的。
可惜,和平的日子从来不能长久,就在他逐渐开始适应这里的生活时,艾琉西斯城外来了两名使者,打破了这个小国其乐融融,和谐美满的氛围。
他们是奇里乞亚的信使,带着另一个国王的口谕,前来索取他们的贡物。
在这里住了几个月,关于艾琉西斯的事迹,谢凝也大致打探了一下。
三年前,强大的奇里乞亚国王,名为克索托斯的统治者,发起了对这个国家的远征。因为“身具波塞冬的血统”,他大胜艾琉西斯的军队,并亲手杀了埃松的五个儿子,在劫掠了大量金银珠宝的同时,也与这个临海的小国定下契约:每隔三年,就要送三位身份尊贵的王室宗亲到奇里乞亚,作为“献给厄喀德纳的祭品”。紧接着,与战争随行的瘟疫,同时带走了另外五个王子的性命。
至于那八位猛男,都不是本国的国民,他们是战死王子的至交好友,在王子们临死前,皆发誓要代替他们的兄弟,护卫这座不幸的都城。
打听完之后,谢凝的第一个念头,是古代的生育率,真的有这么夸张吗?
起先他看电影《特洛伊》,背景故事说特洛伊的国王有五十个儿子,他还觉得太不真实,结果到这了一看,好家伙,十五个孩子!就是一年生一个,也得生十五年,胎胎产三胞,那也得生五年啊!
第二个念头,是你们古人真的好浮夸。
且不说那个“波塞冬的血脉”,到底是什么脸上贴金的迷信说法,问战败国要人质就要吧,还编个献给怪物的屁话,敢情你们那也有米诺陶的迷宫?
王宫的大厅内,国王接见了来访的信使。他的脸色十分苍白,王后亦紧紧压着胸脯,遏止眼中的泪光。此时,那两名使者立于宝座之下,正赌天发誓,要求国王履行他的承诺,以此保全自身的名誉。
“我有十五个儿子,凶猛健壮、年轻美丽。”老人喃喃地说,“我爱他们,更甚于自己的眼珠。但他们中已有五个,死于反抗你们国家侵略的战场,五个死于随之而来的疫病,四个为了平息神祇对艾琉西斯的恼怒,选择了伟大的远征,我只剩一位最小的儿子,素来伶俐听话,珍贵得像我头上的金冠。我还有一个女儿,她的美名远播周边列国,多少国王,多少国王的儿子,多少胜过国王的英雄,都以娶她做身边的主妇为无上光荣,她如此美丽动人,深得阿波罗的欢喜,因此神赠予她预知的能力,她珍贵得像金冠上的宝石。”
老国王泪盈于眶,说:“我身为一国的国王,理应信守诺言,一如我威名赫赫的先祖。但是身为一个父亲,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我恳请你们的国王做出仁慈的宽恕,我不能再失去我的儿女,为了他们,我愿意流亡,愿意过不名誉的生活,即使世人都唾弃我的背信弃义。请你们转达我的话吧,转达吧!”
他的话语多么令人心碎,王宫内外皆响起一片悲痛的哭泣声,但使者的心肠硬如铁石,他们大声嘲笑了老国王的异想天开,呼喝着勒令他务必履行承诺。
“不要用花言巧语来掩盖你内心的懦弱了,忒勒马科斯的子孙!”他们叫道,“羔羊以血肉奉献雄狮,原是它们没有獠牙,也没有利爪的缘故,雄狮又何须怜悯羔羊的无能呢?快把人交出来,由着我们带走吧!”
谢凝和祭司站石柱后的阴影处,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是神庙里居住的人,用祭司的说法,就是“不能参与尘世的事务”,只能躲在这里。但谢凝还是很为国王担忧。
说实在的,他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一是语言不通的文盲,二没有可以证明出身的籍证,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被本地人当成哪里来的逃奴,拿狗链栓了脖子,发卖市集。即便他展示出自己的技能,届时也只能是“才华横溢的奴隶”。谢凝过得上现在这么逍遥的日子,完全是老好人埃松的功劳,因为国王把他当做神使,所以一国的民众也优厚地款待他。
我要真的是神使就好嘞,谢凝胡思乱想,到时候直接求一道天雷,正正劈在那什么鸟国王的房顶上,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又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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