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浪过去,他们自然能悄悄地向陈数讨回来。料想,陈数也不会不答应才是……
那些陈氏族人的心思,几乎所有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
但他们看了看那些犹自忿忿不平的陈氏族人,再看看低头沉默不语、甚至不看人的陈数,心里不免就多了几分期待。
颍川陈氏固然打了一套好算盘,但也要看别人能不能让他们如愿才行啊。甚至,都不必提起旁人,就算是他们自觉稳拿稳拽的陈数,也不一定就真能顺遂他们的心意。
“看来,”崔判官甚至还跟孟彰笑道,“他们颍川陈氏那里,还会有很多的事端啊。”
孟彰点了点头,看向了坐在他下首不远处的陈平安。
陈平安的陈数的目光便在这时扎扎实实地碰撞了一下。
崔判官和两位无常的视线也跟着孟彰走了过去。见到陈平安,三位阴神同时看向孟彰。
孟彰眨了眨眼睛,问:“三位兄长?”
崔判官先问道:“那陈平安,你是想着要收他当自己学生的,还是真的只将他当做寻常的蒙童看待的?”
孟彰失笑摇头:“自然只是寻常蒙童。”
“诶?”三位阴神有些没反应过来,“我们还以为阿彰你……”
“是要将那陈平安收下,当一个真真正正的弟子的?”
“为什么这么想?”孟彰问,“因为他的脾性?还是因为他的天资?”
白无常谢必安道:“都有。”
孟彰的脸色稍稍收敛,却一时没说话,而是将目光放开,回头看向公堂之外。
“三位兄长,你们觉得,这炎黄人族族群中,似陈平安这般脾性、这般资质的,真的就少了吗?”
崔判官并两位无常也都跟着孟彰看向公堂之外。
“不会。”这回却是黑无常范无咎率先说道。
祂很是平淡,就像是在说着一个再明白不过的事实。
“你们炎黄人族比之其他族群来,总是更容易出英杰。但细说来,被耽误乃至被埋没的好苗子还会更多。”
崔判官和白无常谢必安也都是点头。
但崔判官还是有些不太能理解。
“可阿彰,如果你真是想要培养好苗子的话,不应该是要更专心地养到他们能够自己承担风雨的吗?怎地竟是要在苗子才刚刚冒头,还未能自己经历风雨的时候,就先撒开手去要再换人了?”崔判官问。
孟彰先道:“我不能、这世道也不允许我能护着他们长到那个时候。”
从当下到战乱爆发,恐怕连十年时间都没有。哪里来的时间让这些小苗儿可以在他的照拂下成长?
何况当前这世道,炎黄人族族群需要的也不是被他保护得妥当的好苗子,而是能够经历狂风暴雨还能肆意生长的野草。
崔判官和两位无常听出了些什么。
“你觉得,炎黄人族这边的乱战其实离得不远了?”崔判官问。
孟彰点头。
“不是说大晋阴世龙庭这边的东宫司马慎要转生阳世稳定局面的吗?”白无常谢必安也问。
孟彰轻声反问:“谁都知道司马慎这次转生是为了什么,那,司马氏那些藩王呢?”
第381章
是了,明眼人都知道司马慎为的什么要转生阳世,司马氏的那些藩王又怎么会心里没数?
作为深涉其中又被勾起野心的相关人士,司马氏的那些藩王只会比其他人更敏感,而不会更迟钝的。
“……现在就看他们这些人最后谁更技高一筹了。”黑无常范无咎道。
白无常谢必安慨叹也似地说:“一旦战乱开始,则必是生灵涂炭,最后遭殃的,总也还是这天下无辜的黎庶。”
崔判官更是直摇头:“战乱一起,恩仇也好,善恶也罢,都会被搅成一锅乱粥。到时候,不安生的岂止是阳世里的生人,阴世这边也不会安稳到哪里去。”
孟彰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但乱战,也未必就是打破当前顽固的利益框架,再造新天的机会……”
似孟彰上一辈子里,就有一群人做到了。
“虽然难度确实很高。”
崔判官这三位阴神神尊就明白了。
“所以阿彰你就想要让你的学生成为冲击陈旧框架、引导新生框架建立的火种?”
孟彰不点头,也不摇头,他只道:“我希望他们能找出最契合炎黄人族族群发展的道路。而要做到这一点,思想间的碰撞也好,道路的比拼也罢,都是少不了的。”
思想的碰撞绝对不能只有一个人,而道路的比拼则是更需要有许多的人来构建。它们无一不需要人,需要大量的人,大量的英杰。
所以孟彰的学生绝对不能只有一个人,甚至不能在胜局敲定以前对某个学生太过偏宠。
孟彰越强,站到的位置越高,越渐靠近权威,他就越是需要小心。
因为孟彰的份量越重,就越容易剪除某些本来可以出现的可能性。
“你拿主意就好。”崔判官先跟孟彰说道,随后又笑开,“反正我们酆都地府现在很缺人手。就算你的那些学生在阳世那边败亡了,只要条件合适,我们酆都地府也容纳得下来。”
白无常谢必安和黑无常范无咎对视一眼,也笑。
“就是这样没错。而且阿彰你也不必担心各位兄弟有意见,真要有足够的人手填补入酆都地府的框架里,我们这些兄弟手足还要多谢你呢。”
孟彰面上神色当下就舒缓开来,道:“诸位兄长也不必多谢我,只消多照看他们几分,我也就满足了。”
“阿彰你且放心,不会薄待了他们去的。”崔判官直接跟孟彰做担保。
孟彰笑着点了点头。
他目光扫过公堂下,将陈数看向陈平安的那一眼看了个正着。
陈数看着陈平安的目光很是复杂,倒是陈平安没有任何异样。
陈数目光看来,陈平安察觉,便遥遥回望一眼,平平淡淡,不见丁点情绪起伏。
没有愧疚,也没有得意。
什么都没有。
陈数似乎都愣了一下,倒是陈平安自己,见陈数没有其他动作,便又自顾自地收回目光。
孟彰看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崔判官和两位无常也早已顺着孟彰的目光将那两个小童之间的来往看在眼里,此刻亦是有些好笑。
崔判官更是对孟彰开口道:“这两个小童身上的因果已是断得差不多了,只要没有旁的事情将他们俩捆绑在一处,该是不会再有后续的。”
孟彰看了看陈平安,又看了看陈数,点头:“对他们两人来说,也未必就是什么坏事。”
“起码,”顿了顿,孟彰道,“起码陈平安会是这样想的。”
陈平安果真是这样想的,所以待到接下来的那些时日,哪怕这桩案子才刚刚判决,回头还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来将被判罪的人一一清算,他的心情也没有受到影响。
本来也是,陈数固然是因了他的缘故才早早夭折的,但那就是他们两人当时的赌注。
赌注压下,胜者通吃,败者清盘,还有什么好说的?
倘若这场对赌输的那个是陈平安,那陈平安自己也不会找陈数。
至少不是因为陈数个人找上门去的。
每日里不是跟着孟彰在他的梦境世界中学习各种孟彰定下的蒙学知识,就是带着、教着跟随他的那些小郎君小女郎们学习,再不就是带着他的那只灰鼠四下溜达,阴世、阳世、各处地界来回地跑,看那场案件的清算进度。
或许日子过得太过顺心逍遥了,连带着他的行事也多了几分章法。
旁的不说,在除夕那一日,孟彰就猝不及防地收到了来自陈平安以及他那一众追随者的香火。
孟彰都奇异了,当时就取了那些香火来,细细地验看供奉给他的香火中所潜藏的念头。
其实陈平安他们所供奉上来的香火材质并不如何,莫说跟孟彰的父兄家人供奉过来的那些,就是孟珏名下那些侍婢奴仆奉给孟彰的,也比他们的好上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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