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彰道:“再留一留。”
旁边跟出来的孟棕管事几乎是当即就来孟彰面前请示。
“郎主,接下来是要如何安排?”
孟彰沉吟少顷,道:“也不必太过麻烦,我们暂且在孟府宅邸处落脚也就是了,反正今日晚上也是要回安阳郡中的。”
孟珏、谢娘子他们也好,孟梧、孟椿这些人也罢,都不会乐意看到他在外头过夜的。
他还是得回家。
孟棕、孟昌等人当即放松了些。
即便他们知道他们家郎主不算任性,他们心底也总还是余留一些担心。
如果他们家郎主玩得兴起,乃至到了夜里都不愿归家,他们才头疼呢。
孟彰正和孟昌、孟棕等人说着话,不远处那停下稍作休整的社火队伍中,有两个人从人群中走出,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他们前进的方向无比明确,真就是冲着孟彰他们这几个人来的。
孟彰没有动,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两个正在走过来的人。
孟昌、孟棕等人从孟彰身边离开,让出了空当来。
社火队的青年郎君和女郎来到近前,几乎是一瞥眼就看见了这被让出来的位置。
他们的脸色动了动,少顷才被整理妥当。
“小郎君跟在我们身后也有一些时间了,”那青年郎君笑着问道,“今日这场社火,可还看得高兴?”
孟彰笑着点头:“很热闹。”
那社火队长的青年郎君仔细看他一眼,见他面上缠绕不去的病气,暗下一叹,竟是软和了声音:“小郎君可有什么特别想看的,我们给小郎君你安排?”
孟彰问:“可以吗?”
这回都不等青年郎君来说话,他旁边的女郎就笑了:“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我们本就是在沿路给乡亲们表演玩乐,”女郎说话时候,顺手还收拢了一下宽大的袖袍,然后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说道,“自然,给镇子里的人家拜年祈福也是我们想做的事情呢。”
孟彰很是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笑道:“那我想听春歌。”
“春歌?”青年郎君面色有些奇异,但还是答应了下来,“可以。”
孟彰高兴地笑了起来。
笑容扬起时候自然流出的笑意驱散了他眉眼间的羸弱病气,看着倒更是清朗疏阔许多。
青年郎君和女郎都被孟彰的情绪所感染,一同笑了起来。
孟彰看他们一眼,不忘叮嘱道:“两位可以多表演几回春歌,但也莫要忘了其他的节目才是,能有更多好看的表演,大家才看得高兴的。”
青年郎君也不觉得厌烦,很是耐心地点头:“多谢提醒。”
孟彰高兴地取了两个荷包过来塞过去。
“劳烦你们了,也祝愿你们新年大吉,身体康健,福运悠长。”
冥冥中,有祥瑞福德之气汇聚而来,投落在青年郎君和女郎头顶虚空,消失不见。
青年郎君和女篮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身体忽然绷紧,凝神上上下下快速查看着。
或许也是因为他们常年都在忙活社火这些事,跟福运、缘法之事多有挂钩,所以即便他们本身的修为还不怎么样,他们也仍旧锁定了自己身上的变化所在。
“多谢小郎君。”两人连忙跟孟彰道谢,更甚至,这两人还从袖袋中摸出些东西来。
孟彰、孟昌等人定睛看过去,却见分别落在两人手里的,赫然是一把上上好的线香、香炉以及一些水果。
孟彰怔了一下,少顷笑了起来。
青年郎君和女郎倒是脸色寻常,他们很是认真地将香炉、牲祭等物什摆正,然后才取了火来燃起线香。
这么一整套动作下来,孟彰手上赫然又多出了些上上品质的香火。
孟彰看了看手上的这些香火,又看看那边厢极为认真的青年郎君和女郎,默然少顷,直接将这些香火收了起来。
“扯平了。”孟彰说道。
那青年郎君也是点头:“扯平了。”
在孟彰身后与那青年郎君的身侧,孟昌和那女郎对视了一眼,诡异地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无奈。
孟彰和青年郎君却懒得理会他们。
“小郎君可是姓孟?”那青年郎君问。
其实与其说他是在问,倒不如说他就是在平淡说出自己的猜测。
孟彰含笑点头:“是。”
那青年郎君犹豫了一下,最后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他仍是盯紧了孟彰,问:“小郎君可是那位孟氏的麒麟子,孟彰?”
孟彰仍是含笑点头,回答他:“是我。”
青年郎君默然坐在那里,面上没见什么表情变化,表情控制得甚为得当。倒是跟在他身旁的那个女郎没能绷住,惊讶看着孟彰。
果真是叫大哥他猜中了。
果真是安阳孟氏的孟彰!
看着面前的青年郎君和女郎,孟彰笑了。
也不再将话题的主动权给予面前的人,孟彰先道:“阁下是小说家一脉的人?”
那青年郎君被“小说家”这三个字刺得回神。
他盯着孟彰看了片刻,忽然卸下所有的防备,也对孟彰笑着回答道:“是,我是小说家一脉的人。”
想到法脉内部发下的通告,那青年郎君更是直接道:“我现下虽然不是在跟大家编说故事,不过,也同样算是在修行。”
孟彰眉关一动,心中洞若烛照。
生活、烟火气、万民所愿。
以及寻常黎庶百姓对于故事节奏以及脉络的相关喜好。
这个青年郎君确实是在修行。
青年郎君见他领会,又是笑了一下,才来跟孟彰通报姓名:“我名孙宇。”
旁边的女郎目光很是自然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孙宇便也利索地给孟彰介绍:“这是秀家一脉的师妹,程眉程三娘。”
孟彰点头,也客气地正式通报了姓名。
“孟彰。”
早在今日之前,孟彰便得了小说家、秀家这些诸子百家先辈的看顾,如今又跟孙程两人通报了姓名,这会儿三人之间的对话便也就放松了些。
“孟小郎君,你今日来到这城镇里,可是有什么事情在忙?”
大抵怕孟彰误解了他的意思,孙宇当即又补充道:“我们没想要打探什么,就是想着,我们一群人在这长宁镇中也还算是有些能力,或许可以帮上你的忙呢。”
孟彰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来两位可能不会信,我就是过来玩的。”
孙宇和程眉还真不怎么相信,但他们又知道,孟彰没有瞒骗他们的必要。
所以……
孙宇和程眉两人对视了一眼。
面前这小郎君,他说的是真的?
孟彰笑着看他们,再多的、说服的话却是没有了。
孙宇压下心头升起的失望,只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要玩得开心点了。”
他想了想,又问孟彰:“小郎君下一程可有去处?”
“尚未。”孟彰摇头。
孙宇本来是想要给孟彰推荐些师兄弟所在位置的,但他听得孟彰只有两个字的简短回答,心神陡然安静下来。
是了,似孟彰这样的小郎君,倘若要出行,行程就应该保密才对,不然谁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陷阱、埋伏在等待。
孙宇没有话说了,孟彰却有。
他抬眼往前方正在休歇的社火队员看了看,又回转目光来看着孙宇:“孙郎君很喜欢这长宁镇?”
孙宇只一听这话锋,就明白了孟彰平淡话语下掩藏这段一丝危险气息。
“长宁镇是我的家乡,”他倒也不怕,反而是含笑将自己和长宁镇的渊源娓娓道来,“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在这里启蒙。”
“我自然喜欢长宁镇。”
他虽然是小说家一脉的修行者,但他扎根在这长宁镇中,却不是因为小说家对长宁镇乃至对安阳郡有什么谋算,而是因为他本身就是这长宁镇的生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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