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郎君听得一愣一愣,再看向孟彰车驾所在方向的时候已是满眼的钦羡。
“既是宝马随主君战死,那该是忠诚随主才对,如何会独行在外?难道……”但他也很快反应过来,犹豫着开口道。
那少年郎君的师兄也是叹得一声:“你料想得没错,那孟府车驾的车夫,大抵就是那匹穷途宝马的主君了。”
“所以我才说,很多人都低看了安阳孟氏啊……”
那少年郎君已不知自己该做什么样的表情了。
让一位百战将军充作自家少年郎君的车夫,非得占尽机缘、命数才能成形的穷途宝马也成了拉车的马匹,这是何等的奢侈?又是何等的怠慢人杰?
那少年郎君面上的忿忿几乎遮掩不住,又如何瞒得过就在他侧旁的他家师兄?
那青年郎君沉默一瞬,转身看向少年郎君:“怎么,你在为那位将军和他的战马不平?”
那少年郎君没有做声,只倔强地仰着头,直视着青年郎君的目光。
青年郎君平平看他半饷,忽然就笑了。
“且不说你我不知那位将军同安阳孟氏、孟彰小郎君之间的因果,不好随意指点,只说那位将军……”
“你真觉得身经百战且最后战死沙场的将军,是能够被人随意指使、压迫的么?”
少年郎君一怔,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傲慢的是你啊,师弟。”青年郎君叹息着道。
坐在车辕上的马夫并未理会那些纷起的议论,他只坐直身体,心神合入前方黑马的气机之中,防范八方。
随着马车的行进,原本被他拿在手里的缰绳化作了长枪,马羁化作了披甲。
披甲握枪的将军明明只是倚坐车辕,却像是镇守城池,凶戾横绝之意直摄神魂。便是坐在车辕另一侧的罗先生,也不由得往外间避了避。
然而,这并不能影响他们二人之间的默契。
属于武将的兵戈杀伐之气演化风、林、火、山,属于文臣的儒道文思之气则如水如光,流溢纵横之间相互补充配合,将这一个马车车厢周遭护得水泼不入。
孟彰全不在意这些。
倒不是他就那样信任罗先生两人,确信他们能为他拦截下所有可能出现的冲击和干扰。
他对罗先生两人有信任,但那份信任却远未到这般程度。让他完全托赖自身安危的,不是罗先生两人,而是此刻马车车厢厢壁处盈盈亮起的微光。
微光流转之间,一幅图画快速成形。
那幅图画也不是旁的,而是已经化入孟彰梦境之中自然成就一方梦境世界的《酆都万象图》。
随着《酆都万象图》的成形,图像之中诸位阴神的面目、五官乃至祂们周身萦绕不去的道蕴道则,也都渐渐显化。
一方酆都地府界域横亘而出,将整个车厢内部圈在它的力量辐射之下。
倘若真有人想要干扰、冲击孟彰,那他得先冲破车辕上护持着的罗先生两人,而待他突破罗先生两人的封锁以后,他又必须要冲破《酆都万象图》所演化的酆都地府界域,如此才能触碰到孟彰的衣角。
可是,《酆都万象图》它绝对不仅仅只是一方梦境世界,在它的背后,还站着所有的阴世阴神。
没有这些阴神的允准,谁也别想突破到车厢内部去。
而,即便有人神通广大到能够在阴世天地里将所有阴神覆压下去,他也仍然需要再处理一位存在。
只因在那幅《酆都万象图》中,还有一道谁都没有意识到的身影。在那道影影绰绰、没有人能够捕捉到的身影前方,是一个正在熬煮着的汤炉……
孟彰放心地将所有心神投入金銮殿处的那具分神之中。
那些梦境世界原本就堪称快速的道蕴汲取速度,当下就又往上拔升了一个档次。
莫说那一众炎黄人族族群的前辈先贤,就连跟孟彰更熟络的郁垒、神荼两位门神,见着这情况都有些咋舌。
“你觉得,这就是阿彰汲取道蕴的极限了吗?”郁垒忍不住暗下询问神荼道。
神荼摇了摇头:“我觉得不是。”
郁垒怔怔道:“是吧?可是这也,未免太惊人了吧?”
神荼没有做声,但祂看看孟彰,又扫了一眼四周,仿佛定定看了那些正从各个位置望着这里的炎黄人族大修士。
“对阿彰来说,这才是好事。”
郁垒听得,认真想了想,也赞同地点头:“你说得很对。”
炎黄人族族群里的水很深,孟彰要顺利成长,要在这趟浑水中摘取到最甘甜的果实,就不能让人摸清自己的根底和极限。
尤其是后者,更该是越深不可测才越能震得住那些有心人。
两位门神又对视得一眼,各自收敛心神,只护持在孟彰左右,轻易不理会其他的事情。
因着孟彰的缘故,两位门神是不介意这晋武帝司马檐要怎么同他朝堂中的那些文臣武将争峙,也不在乎他们会这样对峙到什么时候,但其他人却不能不计较。
就在晋武帝司马檐和那一朝堂文武百官还要不管不顾地将冲撞再往上提拉的时候,一条静鞭从金銮殿外间飞了进来,重重击打在地板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晋武帝司马檐、两班文武朝臣如遭雷击,周身气机瞬间割裂,横冲四野。
郁垒、神荼两位门神齐齐抬手一拦,那些呼啸着冲撞过来的气机就像是激流冲上了堤坝,在堤坝下方翻卷起一大片大片的浪花,随后才在前后冲荡间渐渐缓和下来。
晋武帝司马檐先是狠狠地一皱眉头,旋即就转过身去,对着静鞭飞来的方向作揖一拜。
“皇祖父。”
那两班文武朝臣也顾不上自己被遽然倒流的气机反噬得几乎要散架的魂体,齐齐收摄心神,拱手作揖深深拜下。
“臣等拜见太·祖陛下。”
没有人应声,只有那根静鞭当空悬停一阵,飞落向晋武帝司马檐。
晋武帝司马檐含笑抬手,稳稳摘下那根静鞭。
他手指摩挲着静鞭的手柄,赏玩宝贝也似地仔细看过静鞭上下,那沾染上轻慢的目光才施施然落向那两班文武朝臣。
两班文武朝臣的脸色都更疏淡、更板正了些。
也是,晋太·祖司马懿都出面了,整一个晋朝阴世龙庭,还有哪一个文武朝臣胆敢再任性妄为?
或许也是有的,但那该是他们家的先祖,而不是他们这些后辈。
不过……
一位又一位的文武朝官暗下观察着那手持静鞭的晋武帝司马檐的脸色,心中自有各色猜想生灭不定。
一个晋太·祖,一个晋武帝,他们两人真的能协同一心?哪怕是为了镇压下他们这些文武朝官。
晋武帝司马檐将这些文武朝官一个个定睛看过去。待到这金銮殿中所有朝官都被他打量过一圈以后,他就将那根静鞭随便往袖袋里一塞,迈开脚步循着御道往前走。
两班文武朝官低下头,看着晋武帝司马檐穿过他们,走上玉阶,来到那墨黑的阴世龙庭皇座前。
晋武帝司马檐转过身来,居高临下俯视着下方两班文武朝官。
“臣等拜见武帝陛下。”
两班文武朝官拱手作揖深深拜下,唱礼到。
晋武帝司马檐又凝望了他们一阵,才原地抬手虚扶。
“各位卿家平身。”
晋武帝司马檐在墨黑的阴世龙庭皇座处坐下,两班文武朝官也都各自回到了他们自己坐席处坐正。
御座玉阶侧旁的郁垒、神荼两位门神提着一颗心,紧张地打量着孟彰那边。
孟彰仍自显化周身浮影,以一种堪称可怖的速度源源不断地汲取那些充塞整个金銮殿的道蕴。
他竟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确定了孟彰的状态,两位门神这才放心下来。
“我还以为阿彰要被影响到了的……”郁垒暗下对神荼传音道。
神荼也是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司马懿这回出手看似是打破了他们君臣双方的僵峙,让今日的大朝会得以继续往下走,但实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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