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短刃便兀自悬停在孟彰的手边,片刻才悄然散去。
可即便如此,孟彰身周仍有深重的兵戈气息徘徊不去。
孟彰自己知道,这股兵戈气息也好,方才那柄短刃也罢,事实上都是这一支部曲的气机所化。
只要孟彰握住了它,他意志所向,便是这一支部曲的兵锋所往。
但眼下不是动用它的时候。
这日是大年初一,孟彰此程是去往安阳孟氏的大祠堂与各位安阳孟氏的先人汇合受领阳世安阳孟氏族人香火,不是要跟谁人交战拼杀。
孟彰闭上了眼睛。
待到他再睁开眼来的时候,这一支部曲已经停下来了。
前方有传令兵快步走过来跟孟彰传禀:“郎主,我等已经到了孟氏各支部曲驻留之地。另,前方又有令官求见。”
“传令孟昌将军,着他率兵休整。”顿了顿,孟彰又问,“那令官可有说是从何处来的?”
传令兵回禀道:“其言说其从中军而来。”
中军……
孟彰颌首,从车驾上走下:“我知晓了。走吧,带我去见他。”
传令兵在前头引路,过不得多时,孟彰便见到了暂等的令官。
令官见得孟彰,低头肃容行礼而拜。
孟彰抬手叫起,又问:“可是梧祖着你来的?”
那令官点头,回道:“郎主正在中军处等着小郎君呢。”
孟彰一听,便道:“烦劳稍等,我只交代几句,便随你去拜见梧祖。”
令官连道不敢。
孟彰抬手一招,孟昌当下就走了过来,躬身在孟彰侧旁听令。
孟彰细看了孟昌两眼,也是有些动容。
上次孟彰与孟昌分别的时候,孟昌的气机尚且未曾有太多的异常,可此刻再会面,即便是大年初一的祭礼,也压不住这人一身的杀伐气息。
显然,自孟彰上一次见过孟昌以后,孟昌率兵在外间厮杀得甚为凶狠。
见得这样的孟昌,孟彰的声音也不禁温和了些。
“将军可以放松一些,我等现下是在领受生人祭礼,不是在与人厮杀拼战,委实不必如此紧绷。”
孟昌咧着嘴笑了一下。
“某家太过了,劳郎主忧心。郎主放心,某家在出行以前便已三令五申过,必不会有人胆敢乱来的。”
孟彰摇摇头:“我并不为着这个。”
孟昌身形一震,才知晓自己会错意了。
“郎主,某家,某家……”
孟彰轻笑一声。
孟昌停住了磕磕绊绊的话语,也咧开了嘴笑。
“且去吧。”孟彰道,“待我这边受礼结束,你们也可以回家去领受家中的香火。”
和孟彰有父母兄姐惦记一样,孟昌这些部曲将兵,也自有他们的家人惦记。
孟彰从来没有忘记这一点,也没想要非得将这些部曲将兵拘在将旗之下。
孟昌拱手一拜:“某家代各位将兵,多谢郎主!”
孟彰摆摆手:“这边厢便暂且烦劳将军照看了。”
孟昌点头:“郎主放心。”
孟彰这才跟着令官去了。
孟彰见到孟梧的时候,孟梧正负手站在将囊大旗下看着四下。
孟彰走到近前去见礼:“彰见过高祖。”
孟梧转身,细细打量他,少顷,他更是放松了些。
“看来你在帝都洛阳确实也过得很不错。”孟梧笑道。
孟彰也只笑。
孟梧招呼他到近前,问他道:“昨日里在家中可还好?”
孟彰点头:“很好,阿父、阿母和兄姐都很关照我。”
孟梧点了点头,又细问了他几句,孟彰都一一答了。
孟梧忽然又问:“稍后的大年初一祭祖,你可有准备了?”
第393章
“孙儿已经准备好了。”孟彰顿了顿,再开口时候也说得更明白了些,“孙儿乃是夭折,按规矩其实不能领受族中大祭的香火。孙儿今日过来只是看看,并未有分取香火的想法。”
孟梧沉默片刻。
“你能想得明白就好。阿彰,族中并不是没有想过要不要为你破例,但我们推算到了最后,结果还是……”
他摇了摇头,又道:“真要是破例……阿彰,你也好,我安阳孟氏也好,就都会有麻烦。”
“你能理解吗?”孟梧最后看住孟彰问。
孟彰点头:“孙儿能理解。”
“你能理解就好。”孟梧放松了些,“你放心,族中大祭的香火你不能分取,小祭的香火还是可以的。我们已经吩咐下去,往后族中的小祭,或许明面上的动静比不得大祭,但内里必然不会逊色太多。”
孟彰失笑:“梧祖,香火对于孙儿来说,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孟梧不用花费太多的力气便确定了孟彰这话的虚实真假。
“如此,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他说道。
正说着话,外头忽然传来沉沉的鼓声。
孟梧往外看得一眼:“大祭差不多就要开始了。阿彰,你是跟着我去,还是去寻孟安这些小儿,和他们一处待着,亦或者自己留在这里?”
孟彰道:“梧祖,我去寻孟安他们吧。”
倘若孟彰只是安阳孟氏一个未长成就夭折的小郎君,他当然可以自己一个人待着,可他不是。
他还是安阳孟氏族中承认的麒麟子。
他可以不受大年初一安阳孟氏一族的大祭,可以不分取大祭的香火,但他既然出现在祭礼上,就须得承担起他的责任,收拢、引领、管束安阳孟氏族中同样幼龄早夭的小郎君。
无论如何,他都是不能一个人躲藏起来的。
孟梧露出了一个笑容。
“不必你去找他们,让他们过来找你就是。我这营帐处已有布置,正好能让你们观礼。”
孟梧本就是安阳孟氏一族在阴世天地里唯二的支柱人物,何况他还是阴世天地中大晋疆域里的安阳郡郡守,名望、权能俱在,他的这处营帐自然也是超人一等。
莫说是安阳孟氏的其他郎君,就算是安阳孟氏一族在阴世天地里的族长孟椿,他的营帐也仍旧比孟梧的逊色几分。
如今孟梧亲口答允让孟彰领着孟安这一众小郎君在他的营帐里观礼,与其说是为了别的什么,倒不如说是有心帮孟彰撑场面。
孟彰没有推拒孟梧好意的意思,但在答应下来以前,他还是先问了孟梧一回。
“我们这么多小郎君凑在一起,若在梧祖你的营帐中闹将起来,梧祖你……”他觑着孟梧的脸色,“你也不介意?”
“当然介意。”孟梧不假思索回答道,“但阿彰你会管教好他们的,是也不是?”
孟彰轻咳一声,避重就轻:“孟安他们也都是我安阳孟氏的小郎君,幼承庭训,又随族中各位长辈读书学习,虽年岁不大,但也都是知礼仪、懂规矩、明进退的翩翩小君子,应该……”
“嗯?”孟梧含笑扬声。
孟彰慢吞吞将话说完:“在这样的日子里,应该也不需要我多加约束才对。”
孟梧摇摇头,倒也没有再说什么。他直接将一枚符令递给孟彰:“拿着吧。”
孟彰将符令接过来的那顷刻间,一道气机缠绕上他的心神。
他凝神观照片刻,果真是一整个营帐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交付了营帐的符令,孟梧还不罢休,直接当着孟彰的面招来负责当前营帐事务的管家,着令他协助孟彰行事。
管家听闻,肃容来拜。
孟彰抬手将人扶起,态度亦甚为客气。
孟梧看着他俩完成一次大体的交流,就在又响起的鼓声中起身离去,将这一处营帐都留给了孟彰。
孟彰询问过管家,确定营帐已经做好了待客的准备,便也自个儿拿了那副斗将卡片来慢慢琢磨着。
“小郎君,安小郎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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