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冬风吹拂着书页,发出清脆的响声。
云禩定眼一看,很好,是传单。
因着狂风的缘故,地上散落着很多传单,上面分明写着某某中堂贿赂三千两,某某大学士请吃请喝,某某巡抚找人顶替儿子代考,等等等等,一条条有模有样。
云禩点头:“看来就是这里了。”
嘎达!
四爷胤禛听到一声轻响,蹙眉道:“有人。”
他说着,回头朝门外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一个人探头探脑的,被发现之后,立刻想要逃跑。
胤禛反应很快,呵斥道:“拿下!”
“是!”
侍卫冲上前去啊,一把抓住那想要逃跑之人,是个中年男子,一身破衣,看起来很是落魄,被他们抓住以后,脸色煞白,一直在筛糠。
孔尚任似乎认得他,道:“王兄!”
云禩一笑:“原来你就是王书生啊。”
王书生喜筛糠的颤抖着:“你们……你们是甚么人?孔大人可是朝廷命官,你们竟然敢抓朝廷命官!”
云禩道:“这你都看不透?孔大人是朝廷命官,我们敢对孔大人不敬,那必然是比他还大的朝廷命官了?”
王书生一听,脸色更是煞白,好像做了甚么亏心事儿一样。
云禩道:“我问你,这些传单,是你写的?”
“没、没错!”王书生道。
云禩又道:“这三千两,一万两,请吃喝,清代笔,都是你亲眼看到的么?”
“没、没错!”王书生又道。
“哦?那你眼睛还挺多。”云禩笑道:“你怎么知道王中堂在庆丰楼摆宴贿赂了主考官李蟠?又怎么知道巡抚年羹尧,送给了副考官姜宸英一坛子一千两的美酒?都是你亲眼看到的?”
“我……我无意间看到的,不行么?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行,当然可以。”云禩话锋一转,道:“但是,若这些是诬告,你和你家人的脑袋,足够落地十次的!”
王书生明显咽了一口唾沫。
孔尚任不忿的道:“八爷!你这是要屈打成招么?皇上已经责令都察院左都御史和江南道御史协同查案,两位御史还没有定案,八爷这么着急为何?”
“我自然着急。”云禩转头看向王书生,幽幽的道:“我再问你一遍,这些可都是真的,若是有一条诬告,你和你家人的脑袋,必定落地,到时候可就不是一声响儿了。”
孔尚任道:“王兄!你不必害怕,我虽人微言轻,但也绝不会放任不管的,你……”
他的话说到这里,就听到咕咚一声,王书生不等他说完,直接跪倒在了地上,双膝一曲,咚咚咚的开始磕头。
“饶命啊!饶命啊!”王书生大喊着:“都是……都是我编出来的!我……我只是随便写一写而已,我没……没看到舞弊。”
孔尚任一愣,道:“王兄你这是……”
王书生失声大喊:“小人无知,小人无知!小人只是……只是一时气不过,所以随便编纂了两句,哪知道……”
王书生年纪不小了,也是个中年书生,他考了好几次科举,但是全部落地,这次科举也不例外。
放榜之时,王书生看到自己再一次落地了,而高中第一名之人,还是他识得的人——姚观。
王书生和姚观是同乡,姚观是商贾之后,家里有钱,为人又聪明,虽然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但竟然十分了解国家大事,说起来头头是道。
王书生心中不服气,凭甚么都是同乡,姚观家里有钱,又能高中,自己才华也不小,考了这么多次,却一次也没有高中,老天爷待人也太不公平了。
王书生道:“那日里我喝多了酒,越想越是不忿,就……就随便写了一两篇文章。”
王书生趁着酒气,胡编乱造,揪了几个这次高中考生的名字,便开始乱写,有模有样的,还把贿赂的数字编纂出来,如此一来,看起来便真实多了。
王书生是茶馆儿的常客,他编纂的揭文被茶馆中其他落地的考生看到了,也不知怎么的,就传开了。
王书生后悔不迭,哭的涕泪交流道:“不关我的事啊!我只是写了这么一份,哪知道后来有人抄录我的揭文,刚开始是在茶馆儿里传扬,后来……后来就变得……”
满城风雨。
茶馆里本就是书生聚集之地,落榜的书生自然比高中的要多,很多人也都觉得自己有才华,且这次的榜首,的确有很多家境殷实之人,这些书生一看,便觉得揭文写的有道理,自己没中,某某人却中了,一定是贪污舞弊,不然自己为甚么没有高中呢?
越来越多的人,自发的开始传抄揭文,因为揭文有模有样,信得人自然越来越多。
起初只是书生学子之间传递,后来被更多的人看到了,其中就有孔尚任一份。
孔尚任也是文人,他自然懂得十年寒窗的不易,当时京城里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孔尚任又沉浮官场,深知官场的黑暗,两厢一联系,便认定了是顺天府乡试的主考官贪污。
奈何主考官李蟠和姜宸英实在太狡猾了,一审的结果,他们竟然是清白的。
一审结果出来之时,京城里的考生已经认定了科举舞弊,所以拒不接受这个结果,觉得是李蟠和姜宸英利用关系,抹杀了证据。
加之王书生在揭文里写的都是中堂、大学士这样一等一的大官,所以学子们更有理由怀疑,是主考官和这些大官,联手抹杀了证据。
越说主考官是清白的,学子们越是义愤填膺,就连孔尚任也怒不可遏,愤而做通天榜,他不求任何,只求为这些十年寒窗的学子打抱不平,图一个公公正正罢了。
王书生道:“我不知会如此啊!我只是随便……随便写了一片揭文,后来那些不是我写的,真的不是我写的啊!”
有一个王书生,就会有第二个王书生,第三个王书生。王书生并非是一个人,而是一类人。有人自发的给王书生的揭文补充后续,揭文越来越丰满,甚至涉及了半个朝廷,这样的惊天舞弊,能不震慑朝野么?
孔尚任震惊不已,瞪着眼睛道:“王兄!你……你说甚么呢?你不必害怕权贵!皇上已经责令御史去查了!左都御史郭大人,还有江南道御史鹿大人,都是有名的铁面无私,王兄你不必……”
“我真的真的不知情啊!”王书生打断了孔尚任的话,道:“我真的只是写了一个开头,我不知道后面是谁写的,我随便写写而已,当时喝醉了,随便写了一点子,没想到事情闹这么大,开恩啊开恩啊!饶了小人罢!”
孔尚任彻底被震慑住了,云禩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孔大人,这就是你的通天榜。”
“我……”孔尚任说不出话来,嗓音干涩沙哑,他从没想过,自己本是站在正义的一方,而自己的正义,竟然变成了一种加害!
云禩看向涕泪交流的王书生,道:“哭甚么?别哭,被你随随便便诬陷的人,才应该委屈。来人,让他把证词都写下来,画押。”
“是!”
王书生根本不敢执拗,让他写甚么就写甚么,还按了手印儿。
云禩令人将王书生抓起来,送到都察院去,左都御史郭琇,还有江南道御史鹿佑正在彻查此事,人证交给他们是最合适的。
云禩和胤禛从简陋逼仄的屋舍走出来,也没有难为孔尚任,便放了他离开。
孔尚任踉踉跄跄的,还没回过神儿来,一个人兀立在冰天雪地之中,仿佛一尊雕像。
云禩和胤禛往回走,四爷道:“如今虽然拿到了证词,但是这件事情在京城酝酿的太久,都察院就算是发布了证明文书,恐怕诸多学子也不愿意相信。”
的确,没有证据,学子们要证据,有了证据,学子们肯定又要说这些证据是假的,毕竟他们已经一厢情愿的相信,这次乡试肯定有舞弊行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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