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退到石凳边上,在顾淮的目光里,慢慢地抚平自己衣服上的褶皱,低头把自己收拾成干净整洁的模样,再去把自己那只孤零零的行李箱捡回来。
顾淮的力气太大了,抱他那一下,两手像精铁灌注的一般,似乎要把他揉进骨子里。
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在他每次对顾淮稍有改观的时候,这人就会冲他发火,想要强行撞破他的保护壳。
顾淮还在说着什么:“你头晕不晕,要不要坐下休息一会儿,要不要……”
“顾淮。”林思渡开口,声音很小,“……你能给我倒杯水吗?我有点渴了。”
他一说话,顾淮立刻高兴了:“好,你等着,我这就去。”
倒水的纸杯要两层,不能烫到林思渡那双珠宝鉴定师珍贵的手。
茶叶选用最贵的,不对,林思渡应该不喜欢茶叶。
最后,水温也要控制在入口舒适的范围。
“林小兔。”顾淮吹了声口哨,推开屋门,一缕风卷着落叶打着转从他眼前飘过,林思渡和行李箱都不见了。
顾淮:“……”
他扔下纸杯,冲到门口,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半关着的窗户里露出林思渡那双杏眼,冷冷的眸光从他身上瞥过去,又骄傲又漂亮。
顾淮心里刚刚松了的一根弦骤然紧绷,啪嗒一声,断掉了。
桌子上整整齐齐地叠着三张五十块的纸币,便签上是林思渡古色古香的字体——
“顾淮。”
“早餐费、车费、刚刚支使你的茶水费,查收。”
顾淮:“……”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和血压啊。
“怎么站在这里啊?”谷忱从外边回来,“林思渡呢?”
“被我吓跑了。”顾淮说,“说了……几句难听话。”
谷忱:“……”
谷忱想也知道顾淮的混账性子说不出几句好话:“你是追人啊,不是吃人,你能不能有点耐心。”
“行,我接下来一个月都不会去找他。”顾淮说,“说到做到。”
-
林思渡没有去南城机场,而是打车去了旁边稍大些的城市,在那里买了最近的航班机票。在机场候机的时间,他习惯性地打开手机,去看当日的彩票号码,一连串数字刚映入眼帘,耳边如惊雷般响起了顾淮不久前说过的话。
他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停顿了一瞬,把用来看彩票的app给卸载了。
飞机在A市平稳落地,夜幕刚刚降临,机场灯火通明,林思渡环视周围,没有见到顾淮的身影,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也不总是会遇上顾淮。
好歹有了喘息的空间。
A市近海,夜风潮湿,带着水汽扑面而来时,微微沾湿了他黑色的碎发,林思渡推着行李箱慢慢地走,去寄养的店里接了他的dragon。
几天不见,橘红色眼睛的没毛崽崽大了一圈,趴在保温箱的仿真树枝上冲他吐舌头。林思渡把dragon带回家,调好光照和温度,伸手让红眼鹰蜥抱着自己的指尖。
“你天生就亲近危险的东西……”顾淮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他的耳畔。
林思渡托着他的可爱蜥蜴抚摸着。
app可以卸载,彩票可以不买,概率游戏也能不玩,可是dragon,他不能丢。他还想有朝一日,还完家里的欠款,养一只小蛇,可爱的粉色或者炫酷的黑紫色。
他真的很喜欢这些安静的、不会大吵大闹的小动物,就像dragon,它能陪伴他,却不打扰他。
不管是概率游戏,还是常人眼中危险的爬行动物,对他而言都是可控的。
可是顾淮,顾淮是不可控的。
顾淮像是潜伏在夜色中的巨蟒,眯着发光的竖瞳,埋伏在幽邃的深林里,等待着捕猎,他的小机灵,在狩猎者的眼睛里,根本就玩不过。
会被弄死的,林思渡给自己说。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显示有一条新消息。
[H.G]:行了,你也别到处蹿了,我接下来半个月都不会去找你了,不用费心思躲我。
[与渡]:。
林思渡不是喜欢说话的人,他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待着,沉浸在书本或者漂亮石头里,谁来了也不开门。
跟顾淮待在一起时,大部分时间都是顾淮在说,抛的问句多了,他才会回答一二。
[H.G]:回窝了?
[与渡]:。
顾淮一回A市就去了趟顾家,这会儿正大方地坐在正堂的沙发上,等着收句号。
[H.G]:你考虑一下我说的话吧。
[H.G]:你那么聪明,你知道我指的哪一句。
这次没有句号了。
顾淮笑了一下,知道他看见这条消息了。
纪夫人养了只银渐层,宠上了天,这会儿猫正在沙发边蹭顾淮的脚,顾淮抱着猫揉了一通,捏了捏猫爪的肉垫。
他是回来交接品牌线的。
纪夫人没想到他放弃得这么彻底,又不好把心里的疑惑直接说给顾淮他爸听。
“弟弟最近学习很忙?”顾淮在玩地上的猫薄荷草。
“研究生嘛,论文忙。”纪夫人忙着翻合同,随口说。
顾淮心里冷笑,能不忙吗。
A大大一学生误用怀宇艺术珠宝资料的事情,可大可小,顾淮跟A大鉴定系长期有合作,放在以往,不可能追究,追究了也没什么用,顶多系内加强论文审核。
但最近,他就很想给纪枫找点事做。
严谨一点,不是坏事,林思渡的严谨他就喜欢得很。
“这条品牌线你想要,也别偷偷摸摸地给我搞小动作,直接提,我给你了。”顾淮伸手薅了点猫薄荷,无聊地碾碎,随手放在沙发边上逗猫玩,“交接干净,后续别来烦我,爷爷那边,你自己应付。”
“顾淮。”他爸皱眉,“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她不算我长辈,你心里没数?”顾淮拍干净手上的猫薄荷碎叶,站起来走了。
他推开门,迎面刚好撞上回来的纪枫。
“顾淮?”纪枫一愣,“你是刚回来就要走吗?”
顾淮的目光从他颈间的和田玉玉牌上扫过去,嘴角笑意更甚:“走了,弟弟,读研加油。”
纪枫扔下书包,脱了外套,把脖子上的玉牌摘下来,跟平时一样随意地扔在沙发边角上,正要去洗澡。
银渐层闻见猫薄荷的味道,忽然发疯般地窜过来,猫爪勾过编绳,林思渡送的那只玉牌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顾淮开车回自己住处的时候,接了A大张教授的电话,作为珠宝鉴定系企业奖学金和助学金的出资人,每年系里都会有负责人给他打电话汇报获奖人情况。
顾淮曾经在电话里连续四年听到林思渡的名字。
“明天是我们的校庆。”张教授在电话里说,“想请您过来给我们的学生讲讲目前的艺术珠宝市场。”
顾淮失笑:“A大珠宝鉴定系多的是人才,我这点经验,不够格吧。”
“您谦虚啦。”张教授笑呵呵地说,“x特区名校毕业的鉴赏系学生,又是另辟蹊径的独立创业成功人士,怎么就不够格了。”
“我的几个已经毕业的优秀学生也会来。”张教授说,“拿过您企业奖学金的那几个。”
顾淮把手机放在岛台上,伸手抽开金属腰带扣,解开衬衫的扣子要去洗澡,低头在自己的衣袖上闻到了一点点桂花味。
大概是他抓着林思渡的时候蹭到的兔子味。
虽然但是,他这一个星期都不会去找林思渡,顾淮心想。
“校庆的事情,我考虑一下。”顾淮说。
A大的校庆在周末,属于林思渡出差后上班前的最后一个休息日。他坐早班电车去了A大校园,他毕业没几个月,对这里的一草一木还很熟悉。
池塘边有人卖小糖糕,他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拿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5元纸币递过去。
沾了糖霜的桂花糕,是他为数不多的喜欢的东西,入口温热柔软,有点像顾淮给他买过的那个钵仔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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