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彻底消失,明明还在回程路上,赵观棋却平白生出一种临近终点的怪异感。似乎下一秒,副驾的人便会跟着窗外袭来的夜风飘走,片刻不停歇,片刻不停留。
他比谁都明白,周景池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任何一种动物,任何一株植物都渴望完美无瑕的自由与洒脱。
而关键在于,真正的再见是不用宣之于口的。只需要一个转身,一个不知何时降临的决绝的、直白的转身。
周景池完全能做到,周景池差一点就做到。
赵观棋忽然想起那首被听了一千三百多遍的粤语歌来。周景池那么喜欢那首歌,他还有妹妹,有汤圆,有朋友……也许会不忍心说再见?
脑子混沌一片,五感却耳清目明。
股股似发动机震喘的声音,不知从何而来,从脚底升到耳边,赵观棋去看仪表盘,显示车辆一切安好。
他摇摇头,又使劲眨了眨眼。
最后迟疑地抚上胸膛。
答案随着平安扣的剧烈起伏,呼之欲出。
当寂静时,情绪便会被环境和感官无限放大,掌下的振动让他疑惑不解。没有下雨,歌却不应景地放到《雨中的恋人们》。
载着人,他一秒不敢分神地看路,却还是避无可避想起那个酒气燥热的夜晚。
雨,寒凉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晚。
床上的人睡熟之后,赵观棋立在窗前看灯下夜雨。心焦口燥,他看了眼手边的烟盒,转头在塑料口袋里掏了两个枇杷出来。
熟透的枇杷金黄浑圆,尤其好剥。
入口却是削骨的酸。
从牙齿酸软到眼眶,让他不得不闭眼才生生捱过。
屏着酸涩,也顾不上沾满粘腻汁水的手指,赵观棋站到床边,盯着换了一身衣服的周景池。
很久,衣柜里另一套长袖睡衣被翻出,重新套在那具单薄的身体上。
昏沉夜色中,眼前人的呓语一刻未停。断断续续,时而平静,时而疯狂,时而带着若有似无的哭腔,如窗外夜灯下断线的雨丝,艰难生存。
赵观棋静静听着,指尖的酸涩汁水好像流淌着,沾到了某个并不存在的伤口,十指连心般一股股泛着密密麻麻的疼。
在趋于沉寂时,他凝着阴影下独享梦境的周景池,终于不管不顾地开口责怪起来:
“你给我的枇杷,为什么……”
“是酸的。”
【作者有话说】
终于结束这几章略显沉重的章节-.-
后面进展要快一些噜~
第23章 监督你
峡谷景区的第一次开放吸引来了无数爱好游山玩水的人,游客接待量远超预计,度假村从空荡到夜以继日的运作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除开5A峡谷奇丽的山水吸引,不少游客对月池镇的银饰制作和特色美食也十分热衷,大大小小的祠堂也在当地政府的配合下向大家敞开大门。一时间,人烟稀少的月池镇,形成了以前河到下游清溪河的一带旅游胜地。
好在度假村前期准备工作十分完善,设施设备齐全,餐饮玩乐也一应俱全。还包下了一个山头特地为想体验农家生活的游客开设了许多不同种类的农乐项目。
什么种地、拔草、圈地认领、喂养属于自己的宠物,还有不同农作物的收割体验、钓鱼抓牛蛙、摸螺蛳逮黄鳝,一时间供不应求。
开放式的厨房时刻为游客准备一切原料,完全可以实现自捕自烹饪的完美体验。
周景池带队本地顾问组,组内五个都是年纪相仿的本地人,既能跟得上时代,又能根据本地情况应变。
本地组犹如在世革命砖,这两天可谓忙得不可开交——介绍当地美食,推荐游玩路线,嘱咐安全事宜,和镇上其他店铺牵线搭桥共建旅游网。
忙得腰酸背痛,口干舌燥,周景池才觉得人算不如天算,预设的一切心理准备都被鱼贯而入的游客全部打乱。
从头一天的手忙脚乱,到现在的得心应手,也不过是两天的事情。
什么革命砖,分明是拉磨驴。
失眠在上班面前,可谓小小小巫见大巫,周景池这两天几乎沾床就睡。
临近七月末,太阳正是毒辣的时候,周景池这种不喜欢拉上窗帘睡觉的人,毫无疑问地惨遭荼毒。
廊外成列的竹影隔着窗户映进来,给纯色的被单罩上一幅幅飘摇摇曳的中国画。
冷气十足,平时轻飘飘的空调被变得沉重。
周景池用手臂挡住眼前的阳光,快要再次陷落到昏昏欲睡中的飘飘然梦境之中。本想一鼓作气鲤鱼打挺坐起来,又觉得身体沉重得很,半梦半醒间,眯着眼思考今天到底是周几。
到底是不是排休的周三……?
半分钟过去了,床跟没有耐药性的安眠药似的,没思考个结果,周景池又兀自昏睡过去。
夏天天亮得早,反正自己调了五个闹钟。
鲤鱼与驴也得睡觉。
在临界点安慰完自己,周景池又陷入梦境中,和其他大多数人不同,他是个十分多梦的人——被追杀的,漫天遍野飞翔的,与不认识的人结婚的,被三岁的陈书伶哭着控诉的......
各种各样,应有尽有。
作为一个出门都得打开黄历审时度势穿衣的人,周景池对梦境的探究从幼时就已经开始。从小求神拜佛,哪怕神佛菩萨并没有拯救他,他仍旧避免不了些许迷信。
不过在网上搜索也并不可靠,看了许多古旧地摊上淘到的所谓解梦小册也是模棱两可,摸不出什么确切门道。
什么‘梦到被追杀是财运亨通’,周景池喜滋滋看完,当天出门骑车把人车挂了,怒赔八百。
还有什么‘梦见有人死了是有贵人相助’,这次倒是没信,只是出门办事被缠着发传单,周景池怒气冲冲,在没人的地方折纸飞机,哈一口怨气掷出,纸飞机一个回旋镖给他眼角剌出条钝口......
科学研究表明,多梦的人睡眠质量普遍不好,尤其是像周景池这样将梦记得一清二楚的人,每次醒来大汗淋漓,疲累得仿若通宵。
不过,周景池还是爱梦。
梦是缥缈的,人类至今无法准确为它的作用下个完美定义,但他固执觉得梦本身就是完美的。因为许多次,他在梦里圆了无数个想也不敢想的梦,久而久之,他在梦里经常知道自己在做梦。
这给了他极大的自由度。他可以在面对荒唐的劫持时,在众目睽睽下带着朋友从二十多层高楼一跃而下,逃离魔爪而毫发无伤。也可以在许多真挚笑意和掌声下,走到讲台上为大家朗诵一首惠特曼的诗歌。
此时此刻,梦与现实再一次联结,透进来的竹影化成曼妙的波澜,周景池躺在水面上,像掉进湖里的一片叶子,轻轻地在水面打转。
忽然,一只飞鸟从天而降,站在他胸前,然后又来了一只,并列而立。
它们引吭高歌,吸引来了无数雪白的飞鸟,在头顶上空盘旋,最后扑棱着翅膀要占据他身体上的每一处空位。
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周景池挣扎着想醒来,搭在眼前的胳膊却重如泰山。
于是他顾不上三七二十一,在无所依的湖面上坐起身。
欢腾的飞鸟尽数消失,传来一阵哗啦啦东西掉落的声音。
光刺得眼睛睁不开,周景池不得不缓了会儿,才看清眼前的盛况——
薄薄的空调被上是散落各处的物品,暑假每日练,茶叶包,餐巾纸,鼠标,充电器,花露水,衣架,小风扇......还有一个偌大的早餐托盘。
最诡异的是面前床上跪坐着三个人,将他团团围住,却不置一词。
韩冀率先开口,却指着另一边的赵观棋:“你输了!我们可都看见了啊,你放完充电宝他才醒的。”
“......什么?”周景池还在状况外。
“明明是你不小心撞了他一下!”赵观棋不服输。
“你又胡扯,刚你放完人才醒的,再说了我刚就是腿麻了换个姿势,哪里有撞到?!”
“你才胡扯,都说了每个人不许碰到人,你坐那么近还不承认。”赵观棋看着那条隔着被子挨着周景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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