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唬你了。”赵观棋拉开拉链,露出里面的打底,“喏,你看,我这个也有。”
“我妈在我小时候总喜欢这么干,一来二去我和我姐都养成习惯了。”赵观棋温声解释,“所以这样,你也是我的人了。”
“不满意?”赵观棋没忘了表示为此做出的努力,“我可是找绣娘一针一针手绣的。”
相握的手一刻不停地搓揉,赵观棋委屈得像是自己一针一线绣上去的,末了,还不讨人喜欢。
“哪里就不满意了,你倒是给我留个开口的机会啊。”周景池任他牵着,左手手指捻摸刺绣,后知后觉道:“我房门密码就是这么被你误导来的。”
“什么?”赵观棋蒙然,“不是你初吻日么?”
“什么?”这次换周景池讶然,怔了怔,瞬间明白过来:“那天是……?”
“对啊。”赵观棋一副苦大仇深地样子,手上沉劲儿捏了周景池一下,“你跟别人亲嘴的时候,我还在和韩冀抢我姐带回来的手柄……”
“什么补偿也没见……看来初恋福利我已经不配了。”
“你想要什么补偿?”周景池试探,“啤酒鸭还是凉虾?”
“就只有这个?”赵观棋刁难的本事见长,“你都没在朋友圈发过我,就没想着表示表示?”
“这......”周景池真的难住了,有些抱歉地说:“我朋友圈没有几个人的,而且......我都没发过朋友圈。”
赵观棋不依不饶:“那咋了?”
“会很怪。”
“我看你不是怪,是不爱!”赵观棋在路边视若无睹地吼出一句。
有几个路过的陌生人越过车顶投来打量审视的怪异目光,周景池赶紧拽着人朝阶梯下跑。这不跑不要紧,一跑起来真让人觉得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开始一些不可描述的拉扯。
从当地有名的阴神婆屋里捧着红布捆扎得方方正正的相片走出来,赵观棋嘴里的主题还萦绕在‘爱与不爱’身上。
两个人并肩从老街的阶梯往上爬,周景池被闹得头疼,忽然停脚。
一直被忽视的赵观棋有一点不高兴,声音很洪亮地表明骨气和决心:“就算你现在停下来亲我,我也不会完全原谅你的!”
“谁要亲你了。”周景池环视一周,确定周围没有人在围观之后才放声说:“我现在想倒回去请一副水治治你这嘴啊。”
好几轮阶梯之上,有路人好奇的视线投下来,周景池耐不住推了推赵观棋。
赵观棋梗着脖子,像头水牛一样不走。
身后有抄近道放学回家的三五学生的打闹声,愈来愈近。周景池听着声音步子,又看了眼面前的牛,来不及了,他猛地往上踏两级台阶,回头抱着赵观棋的脸亲了一口。
“你还是原谅我吧。”周景池向这头倔强的小牛犊道歉,特诚恳地说:“我晚上请你看星星,再给你做好喝的?”
话递到这个份儿上,赵观棋也准备见好就收,但也没轻易被哄骗。他特为难地站在原地,做作地将脸偏到另一边。
“这边还没亲。”
结伴而行的学生已经走到巷子口,转角就是显眼的他俩,周景池又急又羞,再求情也来不及,只好光速冲赵观棋侧脸亲过去。
太慌太乱,探头的时候用力过猛,差点把赵观棋撞飞。
不像个补偿的吻,像头复仇的牛。
好在赵观棋也是看眼色行事第一名,在学生跟上来之前重新挪动步子。
青石板踩踏的声音渐远,老街上了年纪的房子还是冒着烟火气,有人种的秋海棠隔着百年的墙砖漫出来,淡淡的香气像一朵云飘到面前。粉白花瓣成了老天井旁唯一生机勃勃的植物,周景池闻出一点湿漉漉的水汽味道。
昨天晚上下过雨,不知道今晚的夜空捧场与否。
周景池静静想着,走得快跑得急的学生孩子早已没影儿,只剩他们两个人穿行在香味里。天灰得早些,带着点橙的霞光打在参差的屋檐上,将同行的画面切割成冷暖杂糅的两个世界。
僻静,缓慢,他想走一辈子。
周景池不自觉就越走越近,衣料摩擦,赵观棋将相片换到右手,反手牵住他,两个人就这样走着无数人走过的平平无奇台阶,斜阳将影子拉得很长,抵住最低台阶的坎儿。
牵手驱逐的是孤独无依,所以周景池也如法炮制,在一起吃完一顿砂锅米线后雄赳赳气昂昂地逮着赵观棋躺到山坡的一块草皮上。
斜着的,完美贴合观星角度,周景池考察好几回的最佳朝向和方位。
周景池小心翼翼地解开相片,将红布铺在相片下,调整好角度,确保另一个特邀嘉宾也能完美地看到夜空。
北斗湾如其名,重在观星,正逢天公作美,繁星点点,像晒谷场洒上去的玉米粒一样看不完,看不够。
“怎么样?”周景池挪到赵观棋另一边,紧紧挨着他躺下。
赵观棋扣上他的手,攥紧,说:“你最好了。”
周景池盯着望不穿的夜空,逐渐失焦的视野中,星星长出毛茸茸的边裙,变大变小,偶有一只小过星星的飞机呼吸灯缓慢驶离视线。
宇宙繁星让人哑然,让人觉得渺小如尘埃。
赵观棋左手抚摸着另一只手,右手挨着笑得灿烂的姐姐。
没有人说话,辨不清方位的小虫鸣叫,周景池阖上眼睛,在土地,青草,和赵观棋熟悉的沐浴露味道中沉沉昏昏。
赵观棋想开口,一侧头,呼吸也不由自主放轻。
周景池像睡熟了。
不知怎的,赵观棋想起带他去看医生的那天,自己也这么看着人睡了很久。那时候高泽洋告诉他,周景池随时会自杀,随时会离开他,即使那个时刻他和他什么关系都未近一步。
分明没有什么可比性,可赵观棋却有点庆幸又固执地觉得,他的心脏似乎强大了一些,丰盈了一些,可赖了一些。
足够周景池靠一靠,足够周景池留下来。
赵观棋轻手轻脚地侧过身子,专注地看。周景池睡颜是很美的,赵观棋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得当的形容词,他在姐姐面前也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他很漂亮。
他很漂亮,姐姐。
不是花花草草的漂亮,不是猫猫狗狗的漂亮,也不是女子的漂亮,是清瘦又白莹的漂亮。一呼一吸,睫毛跟着轻轻颤动,像蜻蜓的薄薄翅膀,阴影投在鼻梁上,像打在他心上的一束白月光。
如果说月池的月亮是逼近的,如在眼前的。那么北斗湾的月亮就是遥远的,像一顶镁光灯,隔着数万光年泼洒而来,照在存在同一时空的他们身上。
月亮应该挂在天上,月亮合该供人瞻仰。
可谁叫他是追着月亮的潮汐,可谁叫他赵观棋终究幸运到头,小时候跟着他跑的月亮在他拧干湿漉漉的衣裳之后,真的落在他面前。
他幸运,还是失去月亮的其他人不幸?
赵观棋想到这里有些止不住地窃喜,看来过去那么些年的愿望都没有白许,一见钟情落在他身上,没有痴痴的折磨单恋。
管得谁幸运?赵观棋混不在意地想,他幸运就够了。
恍然大悟的同时也蒙上一层懊恼,他之前在犹豫徘徊什么?
就算是周景池喜欢女生,他也是要攥到手里的。不过还好,还好,他还够年轻,够有岁月成本可供弥补享受。
赵观棋临摹着,周景池在视线中忽然深吸一口气。
还是没有开口,赵观棋问:“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想。”周景池感觉浑身轻飘飘的,像在做梦,“在听。”
“听什么?”赵观棋问。
“心跳。”
“我听见你心跳得很快。”周景池睁开眼睛,照样问他:“你在想什么?”
“真假的,你能听见我心跳?”赵观棋不信,又自顾不暇地假借托辞,“唬人吧你。”
“我自己的也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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