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有匪(118)
云中城如今没有什么实力超群的修士坐镇,之所以仍能跻身于正道最强之流,便是因为拥有灵脉和云神宝库,云神宝库中厉害的法宝不计其数,若那几张灵符是叶家少主相赐,倒也是情理之中。
他其实仍觉得牵强,但这已是他唯一能寻到的解释。
——若那钟明烛真有什么厉害身世,又怎会屡次陷于危难中,那些危机,每一样都能叫她死十次百次。
“罢了。”姬千承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他毕竟已经完成了羽渊仙子的托付,余下的又与他何干。
当务之急是先从这里离开。
在原处等候许久,确认附近没有危险后,他屏气凝神以灵识探看四周,发现自己应该处于冀州中部,距离合虚之山不远。
看来那应该是传送阵法。他不由得庆幸自己没被送到邪修聚集地,稍一合计,便打算先回去向羽渊仙子禀明情况。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树影晃了晃,黑袍一角映入姬千承眼中。
正是那充当羽渊仙子左右手的黑衣人。
“你?”他奇怪道,“你怎么会在这?”
“这话应该我来问才是。”兜帽下传来苍老喑哑的嗓音,“你理应在六合塔,为何会藏在这里?”
姬千承皱了皱眉,他不是很喜欢对方居高临下的态度,但一来修为不如,二来他出现在这的确是意外,只得忍住脾气,道:“我没有藏在这,羽渊仙子吩咐的事我已办好,会在这里只是疏忽。”
“疏忽?”
姬千承将中了钟明烛陷阱的事一说,之后敏锐地察觉到黑袍人身上有什么起了变化。
似乎有一瞬,黑袍下掀起了滔天的杀意。
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中,那黑袍人总是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情绪波澜,姬千承一度觉得对方是不是为了修炼舍弃了七情六欲,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黑袍人的情绪。
那似乎是怒气。
“怎么了?”他急道,唯恐自己疏忽之下铸下了大错。
黑袍人没有说话,他的气息凝固了,似乎在强掩怒意,又像在深思。
许久后,姬千承才听到对方的声音:“没什么,你立即回去向仙子禀告此事。”
他的声音仍是很平静,只是填了几分寒意,叫姬千承都不禁觉得心底一凉。
随后,那黑袍人抽出一张符纸,手一抚将几点灵光打入符纸内,交给姬千承道:“时间紧急,我不便多言,你将这个交给仙子,她自会有安排。”
话音未落,原处就只剩一抹虚影,他人已然离开。
姬千承怔怔看着手中的符纸,又瞥了一眼黑袍人消失的方向,心知对方既然如此吩咐,必然是大事临头,是以顾不上多想,往合虚之山直奔而去。
姬千承离开不久,又一袭黑袍出现在密林中,却是木丹心。
之前他被那黑袍人误导,半途才察觉,回到原处时对方已经走远,原本的痕迹也被抹掉,叫他无从追寻。
他担心宗门有危险,本想回云浮山,但是没多久就收到云逸的传书,说门派之急已解,但长离等人仍是没有消息。
得墨沉香报信后,云逸发觉对方的意图便终止了亲自前往昆仑台的计划,转为镇守山门。
同时,龙田鲤率十几精锐弟子携大量灵石赶往昆仑台,打算抵达后在附近搭设传送阵,然后云逸便可通过传送阵过去。
这是极其冒险的举动,云逸本不同意,这时墨沉香主动提出与龙田鲤一同前去昆仑台,她道自己与长离师徒相识一场,袖手旁观非正道所为,得她相助,云逸才稍稍放下心,将玉珑峰的精锐弟子悉数派出,自己则与其他几峰门人严守山门。
在天一宗弟子击退来犯之人时,龙田鲤等人也抵达了昆仑台,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迷阵所在处,可意外的是,长离等人已不知去向。
龙田鲤将消息传回天一宗,自己则留在昆仑台附近寻找线索。云逸传书于木丹心,请他前去帮助龙田鲤。
木丹心本要去往西南,途中忽然想起那黑袍人的事,心道那么多事一起发生,很可能与羽渊仙子有关,又想到自己遭遇杜玄则和那黑袍人的地方恰好位于合虚之山和云浮山中间,而长离与柳寒烟对决的山谷同样在合虚之山附近。
如果当真与合虚之山论道有关,那途中必然会留下其他线索,他如此想道,于是立刻折返,在云浮山与合虚之山之间的山岭中细细搜寻起来。
果真再一次被他发觉了那黑袍人的行踪,他知彼此实力悬殊,不敢贸然逼近,而是在极远处相随。
到这里时,那黑袍人忽地改了方向,木丹心始料不及,险些被撞破,只是对方似乎着急赶路,竟没有发觉他。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木丹心寻思着,耐心找到灵力残留最多处,然后设下灵阵。
他辨认出与黑袍人碰面的是荒连剑宗的姬千承,但是那黑袍人到底是谁,他却毫无头绪。
那人藏得太深了……
显象之阵是云逸所创,木丹心没有自己徒弟的天赋,只能追溯到浅浅的影子,他仔细盯着那模糊的身影,力图寻出些什么来。
然最终仍是无果,他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稍后灵机一动,心道:我阵术造诣不如逸儿,不如将此处痕迹带回去交给他,也许他能看出点什么。
主意一定,他便念出一道口诀,下一瞬,淡青色的灵纹便将这一块树林围了起来,最后全部被他收入了袖中。
做完这些后,他便不多停留,立即折回云浮山。
合虚之山,羽渊扫了一眼姬千承递来的符纸,当即脸色一沉,手一捏,那张符纸便化作了粉尘。
姬千承不知到底发生什么事,紧张地盯着她,生怕下一刻就会迎来毫不留情的责难。
羽渊却没有看他一眼,思考一阵,便以千里传音术将尚停留在合虚之山的人召到了山头。她没有浪费时间,等众人一到就道:“你们,有谁能尽快前去那个地方,有至关紧要的事。”
她手一挥,众人面前就浮现出一副地图,墨色的线条中,有一点发着光,正是羽渊仙子所说的地方。
那似乎是凡人地界,靠近锁星渊和昆吾山,见此,正道几人皆露出为难的神色。
谁都知道,昆吾城邪修横行,正道之人出现在那多半要被群起而攻之,就算修为深厚,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
“我可以。”有人笑道,是千劫门的七海樾,她有股与生俱来的媚态,尤其是笑起来,纵然是清修之人看了也不禁要心驰神荡。
她说完后,又有几个邪修道自己可以尽快过去。
几个正道之人顿时露出不满之色,他们明白这是在羽渊仙子面前立功的大好机会,羽渊仙子虽说是一视同仁,但真到了飞仙台建好,当然是有功者居高位。
“路途遥远,你们修为并非最高,如何能尽快赶去。”观砚板着脸道,随后向羽渊仙子一拱手,“我愿率清微派精锐前往。”
七海樾则讥笑道:“我们可以走昆吾城的传送阵,你呢?”
千劫门在邪道中威望仅次于昆吾城,加上与昆吾城关系不错,借用那里的传送阵没什么问题。
观砚的脸色难看起来,他不想放过这次机会,但又苦于无捷径可走。
羽渊显然不想听他们争执,手一挥对那几个邪修道:“那就麻烦几位道友走一趟,需要办的事我稍后告诉你们,其余人先退下吧。”
纵然不甘心,众人四下散去。
观砚离开山头,心里却还是耿耿于怀,他觉得这会是清微派崛起的大好时机,不愿就此放过,见到七海樾等人要前往僬侥,便硬起头皮拦住她道:“七海道友请留步。”
七海樾瞥了他一眼,一下猜出他的心思,面上却故作无知疑道:“什么事?”
观砚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一咬牙,作揖道:“我愿助七海道友一臂之力。”
“哦?”七海樾冷笑,“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
“只不过?”
七海樾凑到观砚耳畔轻道:“我千劫门一向和阁皂宗不和,观砚道友应该听说过吧?”
此言之意,便是要观砚助她对付阁皂宗。
观砚顿时面露难色,清微派和阁皂宗相去不远,又同为正道,结盟已久,若翻脸为敌,难免遭人耻笑。他还没来得及细思,就听到七海樾叹道:“观砚道友觉得难办就当我没说过吧,告辞了。”
观砚心里顿时一急,脱口道:“且慢!”
清微派不通经营之道,拥有的灵石远不如其他门派,之所以能与阁皂宗、神霄派并称,只因心法独特,能够最大限度汲取灵力,无需耗费太多灵石也能得到与不俗的进展。可羽渊仙子已是洞虚修为,哪里会看得上这区区心法。清微派无法为飞仙台提供大量灵石,想博得羽渊仙子青睐只能倚仗其他事。
这次机会若丢了,也不知要过多久才能等来第二次。他又心道:我姑且答应下来,为权宜之策,待大事一成,自有退路,反正对他们邪门歪道也不必讲什么信用,于是点了点头道:“听凭七海道友差遣。”
他没想到,七海樾只不过是欲擒故纵,实际上打的是清微派的主意,谋划着到了邪修地界就可以控制住观砚,借机谋取其心法。
千劫门屡屡发生弑师行径,因为其功法一脉相通,弑师是获得修为的捷径,七海樾本人也是杀了师父后吞噬其修为才得到了门主之位,她担心重蹈覆辙,至今没收任何弟子,一心想改变修炼法门,但自创功法谈何容易,如今观砚有事相求,她自然不会放过。
两人各怀心思,面上看起来相当融洽,相互客套一番就一起前往僬侥。
利用僬侥的传送阵前去昆吾,再到六合塔,以他们的修为,只需三五天功夫。
在羽渊派的人马离开合虚之山时,黑袍人已在云中穿梭了万里,直往六合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