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有匪(194)
比如说朔原东南的裂谷,以及前不久在冰原发现的斗剑痕迹,长离都一一牢记于心。
没多久,能够交代的都说得差不多了,可钟明烛的伤势却迟迟不见转好。
这里的湖水虽然适合钟明烛疗伤,但也仅仅是比其他冰封之地稍微适合一些而已,加上她功力深厚,湖中的火灵于她而言只是九牛一毛,是以就算整日都泡在水里,十余日一晃而过,功力只恢复至八成,而身法则毫不见起色。
又一日运功完毕,她试了下与长离交手,果不其然很快就败在对方剑下,只得摇着头苦笑。
长离尚未使出全力,钟明烛就只能靠修为强撑着,明知道如何封住长离的剑势,身法却跟不上,她还未遇到过这种情况,短时间内无法适应这种身体状况,是以过起招来处处捉襟见肘,只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使不上劲来。
长离扶着她坐下,掩不住担忧,“那些灵药都不管用?”
大部分时候,修士只需有足够的灵力就够了,钟明烛储物戒里的珍贵灵药一大把,看起来也不像是伤了仙骨灵海,她不明白为何会都不起作用。
钟明烛摇了摇头:“我没遇到这种情况,只能推测是伤及血骨之故,那祸斗又非一般妖兽,而是上古异兽,是以那些灵药派不上太大用场,只能等我自己慢慢恢复。”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长离又问道,目前尚未有人寻过来,但藏身此地并非长久之策。
她听钟明烛说了剑痕之时,知道那多半与龙田鲤发现的剑痕一样,是吴回与另一人相斗留下的,她猜不到另外那人会是谁,但实力如此强横,天一宗处境不容乐观。她们也许能在此耽搁一个月两个月,却不能躲上数年。
但若就这样离开这里,钟明烛的安全得不到保障,且不说天一宗诸人,南明山庄里那么多正道修士,想要她命的大有人在,长离没有把握自己一人就能护得了她周全。
虽然还有个若耶,可她也不可能豁出命来保护钟明烛。
“让我想想。”钟明烛沉思起来,“我们现在位于泛天之水东北。”她缓缓在地上勾勒出附近的地形,忽地眼睛一亮,道:“有个地方,说不定能去碰碰运气。”
“哪里?”
钟明烛手指一点,几座山在草地上显出轮廓:“泛天之水北部山脉众多,而其中有一座谯明山,大概是在这里。”她指向其中一座山,“山顶朝阳处据说生有龙血草,我还没有见到过,只在古册中见过记载。”
“龙血草?”
“你也知道,上古战祸无数,据传烛龙大神曾于谯明山负伤,精血落于山巅,化为蔓草,扎根于冰中,那便是龙血草。”钟明烛手势一变,山形顿时幻化成一株小草,状如像火焰,虽然只是小小一棵,看起来却威风凛凛的。
接着她便站起来道:“谯明山离着不远,我们速去速回吧。”可还没来得及迈出步子就被按了回去。
“你这样出去不安全,告诉我怎么过去,我去找。”长离如此道。
第133章
“离儿一定是被那厮逼迫了!”收到传书后, 龙田鲤脸色铁青, 按捺许久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袖子一扫就将屋内的摆设击得粉碎, 惊得其余弟子一句话都不敢说,连卢忘尘等素来沉稳老练的前辈都显得战战兢兢的。
风海楼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位太师叔的脾气, 念及自己隐瞒的事, 更是噤若寒蝉,袖子里揣着的玉牌简直就像烙铁般烫手,恨不得立刻丢得远远的。
从灵力上看, 那封传书的确出自长离之手,条理清晰而无半分礼数客套, 只将所见所闻一股脑道出, 与长离的风格分毫不差,其他人模仿不来。而风海楼也收到了钟明烛的传话,得知她受了伤被长离所救,因为不想和天一宗起冲突才躲了起来。
这与他们的发现没有冲突。
当日他们察觉灵力冲撞,本以为是长离与钟明烛在搏斗, 赶过去却发现了上古异兽的残骸, 也探明它在临终前曾自爆修为欲图摧毁周遭一切,后来中了幻术,众弟子慌作一团, 待幻想散尽时却无人受伤,只不过虚惊一场,这般玩世不恭倒是一如钟明烛的作风。之后他们还在就近出发现一个匿行阵, 风海楼见其布置粗糙,还困惑了一阵子,以钟明烛的本事,怎么会摆出这等拙劣的阵法,如今知晓是长离所为,便一下豁然开朗。
风海楼稍有些惊讶于长离竟会如此轻易就违背门规袒护钟明烛,细想之下又觉是情理之中。他心想:且不说钟明烛的说辞在理不在理,小师叔既然倾心于她,见她受伤,心有不忍也是人之常情。
况且长离还在传书中言明一定会回来给师门一个交代。风海楼不愿相信钟明烛,对于长离还是有几分信任的。
长离也许有些不近人情,却也不会虚与委蛇。再者,自来朔原后遭遇的种种事来看,他暂时还没能察觉出钟明烛的恶意。
那人的所作所为皆能解释得通,风海楼心中虽然仍是觉得她定阴谋,可若要他理出凭据,他当真是一个都说不出。
冰原上妖兽频出,搜寻长离的门人已遇上了好几波,目前尚且无人伤亡,但时间一长,难免发生意外。眼见龙田鲤又要派人外出,风海楼觉得自己应当寻个说法来劝她多加考虑。
可一瞥龙田鲤的脸色,他心里就一阵犯怵,这时候若是抖出自己和钟明烛有过接触,也不知会闹出什么后果。
就在他前后为难之际,忽地一张拜帖飞来,他定睛一瞧,竟是墨沉香求见。他将其递给龙田鲤,后者忖度片刻便点了点头。
于是风海楼屏退其余门人,只余他和龙田鲤两人,念了几个咒将被震碎的摆设恢复如初后,便唤人请墨沉香进来。
墨沉香一袭黛色长袍,风尘仆仆的,衣料上还留着稍许寒气,看起来刚抵达南明山庄就过来了,她面带自责,一来便欲赔罪。
钟明烛破坏鉴宝大会的事在南明山庄已人尽皆知,她一来就听说长离仙子被掳走,心想若非自己的情报,天一宗也不会轻易被引过来,自是愧疚不已。
龙田鲤却摆了摆手叫她不必自责:“天一宗迟早要下山,苍梧剑之事早已传遍修真界,就算没有墨道友的传信,我们多半也会前来南明山庄的,只怪我们太大意了。”一想到是自己将伪装成江临照的钟明烛带到了长离身边,她几乎肠子都要悔青了,瞥了眼墨沉香,她想到对方与钟明烛曾经交情匪浅,便急道:“墨道友,钟明烛会藏在哪里,你可有头绪?”
“这……”对上龙田鲤眼里抑不住的期待,墨沉香只能苦笑,“抱歉,我可能帮不上忙。”
就是在两人关系最密切时,她也时常摸不清对方的心思,何况她们早在一千年前就恩怨两清了。
念及“恩怨两清”四字,那双总酝着温柔的剪水秋眸中蓦地闪过一抹凄苦,她念及当年与钟明烛偶然相遇的情形。钟明烛封印了记忆,自然是不认得她,可她却总觉得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极为熟悉。
谁能想到,这竟不是她的错觉。
那个性子张扬的少女,的确就是她所想的那人。只不过那双比常人略浅的眼眸里早已没了她的存在。
龙田鲤察觉她情绪似有异样,一下子想到了长离,面色一时阴晴不定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轻轻道:“抱歉,是我冒犯了。”
墨沉香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会。”而后她想了想,便问道:“她……有留下什么吗?”
龙田鲤犹豫片刻,便将长离的传信内容告诉了墨沉香,不过略去了当年两人定情之事以及钟明烛的辩白。
不惜引起整个修真界的注意也要引出天一宗,不伤人却独独掳走长离,墨沉香心中何尝没有推断,更何况她还亲眼见识过钟明烛对长离的在意。
虽然那时候钟明烛尚未恢复记忆,不过如今长离还活着这件事,就足以说明很多。
不过龙田鲤不说,她也不愿去挑明,免得彼此尴尬。
听过长离传信的内容,她心里已有了答案,只是有些犹豫。看出她的迟疑,龙田鲤便道:“墨道友但说无妨。”
对方既然如此说了,墨沉香便不再退缩,直言道:“虽然由我来说可能有失偏颇,但我觉得长离仙子的传信不见得是作伪。”话音刚落,她就看到龙田鲤露出显而易见的抵触,于是又道:“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冒犯,但并非我本意,还请见谅。”
说罢她先行了个礼表示歉意,继而道:“我听闻她曾以化形术成功靠近你们,而今苍梧剑不在天一宗手中,她其实无需忌惮。若有心作恶,完全可以先除掉大长老,再抓走长离仙子,如今天一宗却无人被她所伤,依我看,她目前为止都无伤人之意。虽然尚且不清楚她是否有其他图谋,不过长离仙子应该不会有危险。”
她一口气说完,不敢去看龙田鲤的反应,片刻后便听得龙田鲤冷哼一声,正欲再度赔礼,却见对方一言不发拂袖而去,不禁有些忐忑。
天一宗虽然受了重创,但也远非太上七玄宫能比,得罪了终归不是好事,她正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风海楼却先一步赔起不是来:“墨前辈,近来发生太多事,太师叔心情烦闷,请不要见怪。”
“是我出口不逊了。”墨沉香摇了摇头。
接着,风海楼又道:“墨前辈,当真觉得小师叔安然无事吗?”他的话听起来有些迟疑,似乎本身也在举棋不定。
墨沉香若有所思打量了他一会儿,见他除了迟疑外竟还显出几分心虚,忽道:“她找过你?”
“没、没有!”风海楼当即矢口否认,同时猛地掩住袖口。
墨沉香笑了笑,捻了个手诀令两人的交谈不至泄露,而后放缓口气道:“风小友身为宗主,有些话我觉得可以一提。若你觉得有道理,不妨考虑考虑,若觉得不可理喻,便当我没有说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