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医诊脉片刻,道:“烧退了,大人已无大碍,我再写个药方,每日餐后服用。近日入了秋,大人体弱,切记不要再受冻,也不要过于劳神费力。”
梁轻点头,在古代,像他这种天生体弱的应该不少,而且因为治疗水平没有那么高,很难根治。
如果在富豪人家,仔细养着,或许能善终,如果是在穷苦人家,那可就惨了。
梁轻叹了口气,吃过药后,也不敢逞强,让人扶着自己坐上轮椅,就在门口走廊下坐着晒太阳。
他微垂着头,眼睛微合着,神色慵懒而倦怠,精致的面容透着病气的苍白,在阳光下显得莫名安静。
陶管家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扰到他。
而在不远处的大树下,萧承衍正握着扫帚,掩藏在他们看不到的暗处,盯着这边看了好一会儿。
他向来擅长蛰伏,也知道如何快速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有力的时刻。
但是梁轻仿佛是个异类。
萧承衍从来觉得,生病很正常,没什么值得怜惜的。
他头一次见人不过发个烧就像是被磨去了半条小命一样,连眼神都变得淡的仿佛没有声息,简直是脆弱的要命。
昨日萧承衍顺手给人换了两次帕子,他觉得这已经算是他生命里做的为数不多的善事。
说起昨日,萧承衍想起梁轻在睡梦中呢喃说的话,又想起这么几日来的种种,心里不禁有个大胆的猜测。
性情大变是一方面,而且梁轻说自己没有陷害他父亲的时候,那种认真的神情不似作伪。
萧承衍见过许多人,愚笨的精明的良善的自私的……撒谎的时候,都是藏不住的心虚。
况且那一日上朝,梁轻的表现明显不像是已去过两年朝会的人,却紧张的像是第一次去,连自己不用带笏板都不知道。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像前一世,流放蛮荒。
历史仿佛在那一刻开始变化,而一切的转折,起源于梁轻的态度。
陶管家忠心,不会往别的地方去猜。但萧承衍不一样。
他本就抱着怀疑的态度来到镇国公府,恰好,他又有着重生这一经历。所以,虽然很难令人相信,但是梁轻不再是梁轻,似乎最能解释梁轻一切不合理的行为。
而这一猜测,让萧承衍忍不住生出了一些留在临安的兴趣。
他想再看看,这个梁轻还能再带来什么、他意想不到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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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轻闭眼休息了片刻,忽然咳嗽了起来,阵阵闷声在安静的前院十分清晰。
陶管家忙去找水,周围的侍卫和经过的下人看过去,却看见自家的镇国公衣襟微乱,低着头,柔软的发丝滑落在肩膀上,掩着口鼻的手指节发白,纤细修长。
漆黑的眼眸抬起,眼角似带水光。一时间惊为天人。
不知道谁先跪了下去,梁轻被惊动的时候,面前已经跪了一片。
他愣道:“跪我这做什么?起来去忙吧。”
等众人散去后,梁轻抬起头,看见唯一留着的低头扫地的背影,整个人都恍惚了一瞬。
幼年期龙傲天,在扫他的院子……
如果要真的如他所说,把主角送到寺庙里去,一个未来的冷酷暴君,一日复一日清贫又寂寞地扫着满地落叶……
梁轻抖了一下,觉得有点可怕。
陶管家把药膳送了来,梁轻捂着鼻子仰头给自己灌了药,眉头皱的死紧,道:“拿些糕点来,快一点。”
陶管家一扭头,看到了在廊下扫地的萧承衍,客客气气道:“萧公子,你脚程快,麻烦你跑一趟行不行?”
梁轻一惊,刚想说不用了他忍一忍就不苦了,就见萧承衍东西一放,转身去了。
梁轻略微无言,陶管家笑眯眯道:“大人,萧公子是个热心人。”
陶管家虽然不知道真相,但大约看出来,自家大人变得心软又和善,和萧承衍,也不像传闻中如仇敌一般,把人留在府里,或许有自己的主意。
梁轻哼了一声,陶管家见势就收,不说话了。
梁轻喜欢吃甜的,但是原主却从来都对甜食不感兴趣,因此府上的厨子做糕点做得少,所以萧承衍拿来的食盒里的糕点种类不多。
但对于一个在现代从不铺张浪费的小明星梁轻来说,无论是卖相还是口感,都非常不错了。
梁轻看了萧承衍一眼,思忖片刻,拿纸包了个枣泥糕推过去,“赏你的。”
萧承衍微愣。
以往在府上,他见过父母赏下人许多东西,这下轮到自己被赏,顿时有一种怪异感。
只是梁轻的赏却像是递给自己,并没有转交第三人,也不是他吃剩下的食物,更像是一种分享,让萧承衍没那么排斥,他上前取了,淡声道:“谢大人。”
不太有诚意。
梁轻皱了下眉。
曾经温润友好、滴水之恩都会涌泉相报的主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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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皇帝派了一位太医过来给梁轻治病。
梁轻因病没去朝会,皇帝让太医过来,关心其次,重要的是显示对镇国公府的重视。
背着药箱的太医走进来,面带恭敬的笑容,道:“可否让我探一下大人的脉?”
太医姓苗,因为原主身体不好,皇帝边让苗太医每月两次过来诊脉治疗,经常开一些滋补营养的药方给原主服用。
然而效果微乎其微,梁轻记得,在书里,到萧承衍回来复仇前,原主的身体没有变好也没有变坏。
苗太医细细把了脉,道:“大人气色好了许多,看起来已无碍了。”
苗太医退下去,从自己的药箱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递给陶管家,跪下道:“大人,秋冬之季,天气寒冷,这个药丸有滋补温养之效,您可以每日服用。”
梁轻将那个瓶子拿在手里,有些冰凉,他打开闻了一下,是苦涩的中药味道,道:“我知道了,还有别的吗?”
苗太医忽然看了陶管家一眼,梁轻心中疑惑,皱眉说:“你们先下去吧。”
陶管家带着众人走了,离开前顺便关上了门。
梁轻看向苗太医,“有什么事,要单独告诉我?”
苗太医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青色的瓷瓶,双手捧着送到梁轻面前,道:“大人,这个物什需要您转交给萧公子。”
梁轻:“这是什么?”
苗太医道:“萧公子体内有毒,每隔十日就会发作,需要提前服用这一药粉暂时抑制,才可以活命。”
梁轻手一抖,险些拿不住手里的解药。
他瞬间清醒,为何皇帝特意告诉他,让他不要有顾虑。
萧承衍被喂了毒,要想活命,所以不能反抗他,甚至都不能逃跑。
普天之下,哪里没有容身之处,萧承衍怎么可能会在一个小小的府邸里给他抓鸡?
梁轻捏紧了瓷瓶,神色微沉,道:“苗太医好心思,我府上的人都敢动手脚?”
苗太医忙跪下道:“大人慎言,臣万万不敢有这种想法。”
梁轻摆摆手,让苗太医离开了,又秘密传了府上的医师,让对方检查瓷瓶里的药品。
医师细细看了一日,得出结论,“白色瓷瓶里的都是些滋补养生的药材,于身体温和无害,青色瓷瓶里的是药粉,有几味特殊的药。大人,我技艺不精,但可以确保,这些绝对是没有毒性的。”
梁轻挥手让他下去了,对陶管家说:“送去给萧承衍。”
陶管家问道:“大人没什么说的吗?”
梁轻摇了下头,这么多日过于和谐的相处都让他忘了,而这份解药提醒了他,他与萧承衍的关系,仍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梁轻卧病两日后,皇帝终于对豫王案做出了最后的定论,判豫王通敌叛国、褫夺爵位,不过没有牵连豫王妃一脉,而对于萧承衍,贬为奴籍外,就没有其他处置了。
最后一笔,倒像是轻飘飘似的。但是明眼人却知道,落到了镇国公手里,未必比在大牢中轻松。
还有许多为豫王不平的、对萧承衍的才华和身世不平的人,都十分的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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