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反应平平,眼中甚至还多了些讽意,像是看穿了这种逢迎多么拙劣一样。
见状,纪墨没有再说,有些东西,容易画蛇添足,本来守墓人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职业,做得多了,未必就是对的更多。
本来么,若是真的有个神鬼,让大家知道个报应还好说,若是没有,全凭大家的信仰和自觉,实在是很难让所有人都信服。
不过,大环境如此,古代普遍信服的人多,于是不信的人就显得有些特殊了。
这位少爷,应该就是个少有的特殊的不信之人。
纪墨看出来这一点,也没在意,这种东西,很难说是信了好还是不信好。
少爷看了看坟头,没发现曾经哪里有盗洞痕迹,微微点头,算是确认无误,又把自己准备的祭品香烛之类的摆放上来,烧了纸钱之后算是告慰了祖宗。
他也没这这个小村子久留,拒绝了族长的挽留,直接带着人走了,连富户给钱修建的那条路都没多看一眼。
纪墨送他下了山,看着他不客气地坐在马上与族长说话,之后离开的样子,扭头回了院子。
端坐在屋中的葛山看到只有纪墨一个人进来,肩膀稍稍放松,“那小子走了?”
“嗯。”
纪墨应声,反手关门。
“我就知道留不了,什么样的人啊,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来拜见长辈的。”
葛山这般说着,全忘了自己以前是怎样骂村里那些族老倚老卖老的,他竟然也是想要做类似的事情。
纪墨觉得有几分好笑,却也没再说什么,长辈么,似乎也就还剩下这个辈分压人了,毕竟葛山所学所知的那些,哪怕得到了系统认证的厉害,却也不为那种富户少爷看重,结果可想而知。
两人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说什么,后来的日子渐渐归于平淡。
纪墨之前还担心那个逃走的盗墓贼会再找人过来,不说报仇什么的,总要救个人吧。
按照葛山的说法,这种专业的盗墓贼都是亲戚关系,这种亲戚关系还很近,不是父子就是兄弟,这样的亲缘摆在那里,彼此之间肯定更亲密一些,那么,就有可能来报仇。
纪墨是这样想的,每天晚上都要多转一圈儿,连续几天之后,被葛山问起,才说了自己心里的这点儿防范之念。
葛山皱着眉骂他蠢:“都死了两个了,哪个还敢再来,人多不怕死吗?”
这一骂可是把纪墨给骂醒了,却只是醒了一半,因为人已经死了,所以不报仇吗?
“有本事的当盗匪也好过当盗墓贼,都是没本事的才干这行,指望这些当贼的能明抢吗?”
葛山是正经的本世界人士,比起纪墨这个有的时候常识混淆的,他显然更清楚贼道是怎样的崎岖小道,不似纪墨还曾受过一些小说的荼毒,对某些职业的印象有所偏颇,葛山所理解的才是这个世界普遍的观念。
抄家灭族的大罪,真当做这种事儿的人胆子就很大吗?
他们是正道,他们是邪道,哪里有邪道敢明晃晃与正道相争的?报复,不可能,不用想了。
“这样吗?”
纪墨仿佛明白了,又仿佛没有明白,似懂非懂地点头,师父这样说,他就这样信好了,所以,这年头的盗墓贼真的就是贼而已。
第746章
一晃眼儿,时间晃晃悠悠又过去了十年,葛山的身体明显不好了,纪墨就不让他晚上巡山,自己去,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提着一盏灯出行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像极了当年的葛山。
山上的夜风清冷,每一次吹拂而过的时候,就像是要吹到骨子里一样,若不是蓑衣的内里还有个衬,恐怕早就被吹透了,纪墨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上走着,晚上的路不是很好走,需要一个拐杖,万一有个什么不方便,还能支撑一下。
纪墨一向比较有安全意识,他还带了绳索,万一遇到什么麻烦,还能多个工具,总是好的。
此外,防身的小刀也不能少。
这十年间,那富户的墓还真是挺吸引人的,除了那一伙儿专业的盗墓贼之外,还有盗墓的来过,那些就不太专业了,就是趁着半夜直接挖坟,破了上面的火云砂,看到火光冒起来才慌了神儿,鬼哭狼嚎的,以为是被鬼追呐。
幸好是在山上,那火光并不十分明显,飘散出来的火云砂也没飘走多少,葛山和纪墨充当了灭火队员,连夜收拾墓地,累了半夜,方才把那墓地弄得看不出来乱子了。
当时纪墨还奇怪,怎么这一次不找人帮忙,还要自己收拾,不通知族里一声,好歹让他们知道守墓的辛苦。
“都不是什么专业的盗墓贼,瞎胡闹呐,说了也是白费劲儿。”
葛山眼尖,黑暗中还能认出来那几个吓得胡乱跑了的小子有邻村的人,邻村,不是族人,却未必不是族人的亲戚,真的闹起来了,对谁都不好。
但这事儿显然也不能白白过去,若是让那些小子知道随便乱挖没报应,以后还会再来的。
所以,葛山第二天夜里就悄悄跑出去吓人了。
在这里,一定要提一下葛山的痕迹学,真的是太厉害了,顺着足印就能找到那几个小子家里,然后半夜里一通吓唬,什么“鬼敲门”“鬼遮眼”“鬼剃头”,凡是纪墨知道一点儿的,葛山都弄出来了,还有那“鬼脚印”,真的是让纪墨大开眼界。
当然,还有一条,做这些事儿的时候,要先把其他的声音“灭”了,所以,迷药就是最好用的了。
不仅有对人的,还有对动物的,狗,鸡、鸭之类,都在其内。
呃,顺手牵羊拽走几只鸡鸭,把血洒了满院子什么的,只能说是装鬼需要,装鬼需要。
后面悄悄吃了两天肉,葛山有一阵儿还盼着那几个小子再来,他好再去折腾一番。
可惜,邻村闹鬼的事情传出来,那几家人都怕了。
古代一家可不止三口,知道家中有人做了这样的事儿,哪能不怕呢?说不好听的,享福未必有自己,受罪肯定逃不了,谁让是一家的呢?
连坐是什么,普通人都知道的。
当下就有人家里闹出来,还有请神婆的,另有些人,直接带着祭品过来要拜一拜,希望那鬼祖宗莫要再到自家来了。
这些人对葛山都恭恭敬敬的,还给葛山送了礼,加上那山上的祭品也都还不错,葛山和纪墨又吃了几顿好的。
不说葛山,纪墨都感觉到好处来了。
谁不想吃点儿好的呢?关键是这好吃的还是白来的,半点儿不费劲儿。
真是懒惰催生“罪恶”啊!
没有见过守墓的还盼着“盗墓贼”多来两次的。
经过了这两遭,后面的人对此就有了敬畏,那些修路的外地人,之后走的时候都是绕着这里走的,中间除了有人把尸体扔到这里之外,盗墓的事情是再没有过了。
这也是正常情况,这里的墓地本来就不是什么煊赫之所,再加上一般人心中敬畏,没事儿也不会特意往这里来,就是墓主人的子孙后代,非祭拜的时候,也就是有了诸如搬迁结婚之类的大事儿,才会来祭告祖宗,其他时间,也不会频繁往这里来扫墓。
小孩子更是不会过来,都被大人拘束着,不许到这里沾染了阴气。
若是有那丢了魂儿的,会有家人拿着衣裳四处叫魂儿,也会来这里祭告祖宗让帮忙找找,让孩子回家之类的。
这种事儿见得多了,就觉得还是怪有意思的,先不说什么迷信不迷信的,这种好似死了的人仿佛还活在另一个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逢年过节的时候,还能带着亲人子女过来跟祖宗唠唠嗑,似乎也是一种对那些伤痛的抚慰。
有的时候,再想到这人没了之后可能投胎去了别家,说不得大富大贵什么的,有些人祭告的时候都会冒着些酸气儿。
纪墨就曾听一个二流子祭告祖宗是这么说的——“爷爷啊,你要是成了那富贵公子哥儿,你就过来找我,好歹给我点儿钱,不然实在是活不下去啊,这都穷成什么样了!……”
那唱念做打的样子,活像是给祖宗唱戏一样,纪墨就看得好笑,很想说你应该自己努力什么的,可那二流子发现纪墨看到了,也没作恼,笑着跟他说:“你这倒是不错,守着祖宗们,也多个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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