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
纪墨一脸真诚,他真的信,实在是听到的太多了,对相师这一行来说,活过今天就足够庆祝了,明天死不死的,明天再说。
师兄被这句话一噎,信就信呗,谁不信了。
“上去之后,走路小心点儿,每年都有不少人摔死,尸骨都没人收哦!”
师兄提醒着,不知道是不是在吓唬他们。
十六七岁的师兄,还很年轻啊!
纪墨没吭声,老老实实跟着走路,眼睛注意看着脚下的时候,还要留意上头,不然被树枝刮脸,运气不好就瞎了,运气好,脸上也要带几个血道子,如果运气再不好一点儿,说不定那树枝上还带毒,血道子之后不是死就是毁容。
所以说,天机阁为什么要开在山上啊,放个平坦点儿的地方,少点儿意外的地方不好吗?
“好啊,地震,落石,山崩……你选哪个?”
师兄随口说出几种天灾来,简直是要挑战大家的接受极限,见到一众小弟子脸色都有些不好,“你拿天机卖钱,还不让天机嫌弃你了?”
这么不招人待见的相师还能长存到现在,可见在这方面,老天爷还是输了。
纪墨心想,这有点儿像是修仙了,与天斗,与地斗,与命斗。哦,还要加一个与人斗,天灾是天地对相师的灾难,可才是更经常的。
红尘中打滚,是非中浸泡,如何还能清净自省,超脱长生?
第760章
在没有入天机阁之前,纪墨总以为,天机阁是怎样富丽堂皇的建筑,必然是殿堂级的,否则对不上这样名誉天下的盛赞,然而其实——
“茅草房!”
一个跟纪墨同批上来的小弟子失声。
他们在山下的时候,好歹还是有个瓦片遮顶的,怎么到了上面,像是越来越不如了呢?
还不等引路的师兄回话,所有人耳中仿佛都听到了“轰”的一声,然后眼睁睁看着一个房顶直接塌下来,好在房顶是茅草做的,不多时,有人一边“呸呸呸”地吐着茅草,一边从下方走出,拍打着衣上的茅草。
那人的表情自然而平静,仿佛是走过了什么灰尘漫天的建筑工地,正在拍打身上的尘灰,若是不看他头上那些扎入发髻之中的茅草,恐怕真的很有高人的出尘之相。
“噗——”小弟子之中,有人憋不住笑,发出了闷笑声。
“小……心。”
师兄的提醒只出了前半截,后半截就不用说了,被剧烈的咳嗽声所覆盖,是刚才闷笑的那个小弟子,他咳嗽得脸上都泛红,声音都不对了。
“什么人你都敢笑,自找的。”
师兄小声嘀咕了一句,不敢往那里多看,一边带着他们去居住地,一边小声叮嘱:“眼睛别乱看啊,小心出了错当了替死鬼。”
这话像是诅咒一样,纪墨却好像听明白了点儿什么,好奇心驱使着他去看那个从茅草之中钻出来的人,可他硬挺着后背没有回头,刚才的咳嗽是那人做的?他怎么做到的?这么远的距离,都没接触,怎么做到的?
山顶这一片儿地方的茅草屋分布并不集中,彼此之间都隔着一些距离,看起来有些乱,但这些距离是必须的。
有些地上还有着雷火烧过的痕迹,看那面积,纪墨就能推想曾经这个地方也有一座茅草屋,只不过因为某些缘故,烧掉了,若是其他茅草屋挨得近,那么,烧掉的就不是一座茅草屋了。
不能一死死一片,那就要保持距离。
这一批的正式弟子的居所稍微好些,可能是他们的功力弱,还不至于成片死,所以这一排的茅草屋还是相连的,屋中的摆设少得可怜,一床一柜,桌椅都没有的,只有一个能够架在窗台上的木板,想来这就是合适的桌子了。
以床为凳的拮据——相师不是很有钱的吗?
如果都是这种艰苦朴素的生活,还要冒那么大的风险,还要不得好死,谁又肯做相师呢?
就是被逼得没活路了,做山贼也好过做相师吧!
“山中简陋,这样才安全些,等你们有了钱,自可到山下享受,在那里买宅子也是能够的,若有富人供养你们,最好不要跟他们离得太近,万一把他们连累死了,也损害自己的名声……”
师兄说得很是薄情,说完了这些没用的安抚住未来的相师们,这才开始讲山中求学的关键。
露天课堂。
连房梁都不要了,这是多怕房子塌了砸死人啊!
每日的课程由任意一位先生来讲,天机阁的若干相师,所擅长的方向是不同的。
相师首重面相。
其次就是手相。
正所谓“手中线,一生乱”,每个人的手相所包含的意义不同,一定要对应的话,还能对应到天上星宿,地上山河,更不要说什么家人子女之类的了,什么事业,友情,爱情的,全都能够在手相之中找到关键。
更有福运,财运之类的说法,需要一一剖析。
纪墨在山上的第一堂课就学的是这个,同批的学生们互相看手相,跟医者不自医一样,相师也不自相。
但正在学习之中的学生们可没这样的良好素质,说着“不自相”,却还总是忍不住在别人看完之后,自己看一遍,看过了还要挑刺,说你这里说的不对,那里说的不对。
很快,自由看相就成了自由争论。
“我这明明是福运绵长,你从哪里看出来福薄命短的?”
有个弟子争论,不服气地举着自己的手掌,恨不得一个巴掌按在对方脸上的样子。
坐在他对面的那位懒懒地张嘴:“你这是跟我说笑话呐,当相师的哪个福运绵长了?”
“你……”
这话一出,简直是无可辩驳。
一死死一片。
周围都随之安静了一瞬,可也就是一瞬罢了。
很快再次杂乱起来。
“我觉得,我这个财运肯定是很好的,未来能够不缺钱花。”
坐在纪墨对面的弟子也对纪墨的判断有所不满,自己看了又看,得出这样的结论。
“嗯,你说得对。”
有钱花和没钱养老是两回事,重点是,相师似乎也没什么老可以养,能够活到五十的都是邀天之幸的高寿了。
大多数相师,可能不到四十就玩完了。
不,如果算上未能出山的弟子们,果然还是弟子们死得最多,不到二十就死一片了。
纪墨是以他这一批上山的弟子人数,再看山上如今留存的人数来做出推断,可能有不准确的地方,但这种危险的感觉,相师应该算是高危职业了。
明明一阶的时候还没这么恐怖,更趋向于神棍一样,怎么到了六阶,连自身的安全都得不到保证了?
月中的时候,有师兄领着他们下山“积德”。
众所周知,相师算命的收费标准还是比较高的,很像是富贵人家专属,穷人可花不起那个钱,但事实上,穷人也经常找相师算命。
这可不是相师开什么“义诊”,行什么善事,而是作为费用所收取的东西不一样。
有的时候,纪墨觉得相师这一行挺缺德的。
把“未卜先知”的东西告诉对方,然后收取费用,等于是用对方可能有的未来来跟对方收钱,货物都不用自己准备,怎么算都是零成本高收入的类型了。
就这样,只收取钱财还不算,还能收取“福德”这样的无形的财富。
富人找相师算命,很少会不给钱,很多还都会根据这件事在心中的重要程度而多给。
穷人没钱,就总是想要沾点儿便宜,来点儿免费的东西,然而免费的才是最贵的,不收钱,就收“福德”。
这福德少了的人,指不定以后怎么跟相师一样倒霉呐。
没有钱,还倒霉,这以后还怎么活?
只要想一想,纪墨就觉得相师真的是活该缺德。
不过这种“福德”的收取也不是相师自己能够主观剥夺的,而是天地所厘定,模糊之中有种感觉,这种感觉甚至就是课程的一部分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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