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一顿算不得沉默的饭吃完,女人收拾了碗筷之类的离开,男人坐在桌边儿静默,他不知道要跟纪墨说什么,几次开口都带着浓浓的尬聊之感。
“走吧,去外面转转,先从这里看。”
男人领着纪墨出去,先看房屋,看这条街道,走过某处的时候也会问他现在学到哪里,之后再给他讲。
听得出话语中的言之有物,孙爷爷的那些技艺,他肯定是学了的,只是未必那么精,知道部分罢了。
“记它们的走向,结构,其他的,先不用管。”
男人做出了一个提点,并不讲很多,却很有大将之风的样子,像是把所有的知识都烂熟于心,已经有了一个清楚的脉络,能够闭着眼睛在纸面上画出竹林来。
“嗯,好。”
纪墨应下,这种记忆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基本功,完全不需要特别费力,看一眼就能记个八九不离十,他有的时候还会畅想,若是带着这样的记忆力回到现代,自己恐怕分分钟就能成为学霸类型的人物,咳咳,文科学霸,理科什么可不光是记忆的事情了。
父子两个就这样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纪墨很快发觉男人的速度慢了下来,犹豫着说:“爹,我自己走吧。”
抱着一个孩子走这么久,谁又不是大力士,肯定会觉得累的。
“……好。”
男人应下,带着纪墨坐到了一个小摊前,给他买了吃的,像是一碗混沌汤,热气升腾之中味道意外地还不错,没有多少香料,是那种食材最本质的味道,搭配得极好,明晃晃的油花儿昭示着加了高汤。
“爹,你也吃。”
纪墨看男人只点了一碗,主动要了一个勺子,递给男人。
男人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勺子,父子两个分吃一碗混沌汤,本来缓慢的节奏在调整中渐渐有序起来,你两勺,我一勺,等到一碗吃完,纪墨觉得自己也缓过来了,看男人拿勺子的手,似乎也不是那么紧张了。
“都记下了吗?”
男人问纪墨,纪墨点头。
他们这样走着记着,是否能够形成一个具体的概念,男人还不是很有信心,对纪墨,他了解得太少,“你爷爷,说你记得快。”
“嗯,我记得很快,都记住了。”
纪墨半点儿都不掩饰,知道他的进度,他们教学的速度也能快一些,起码留下更多的实践时间,不至于白白蹉跎在理论讲解上。
男人皱眉,样子像是不信。
不知何时,纪墨早就习惯了这种好似怀疑自己才能的表现,若不是这记忆力也是一点点提升起来的,他也是不信的,怎么就能记得那么快呢?
纪墨捡了一根小木棍,直接在地上描绘起来,他学过画画,知道怎样构图和布局,又学过几何,横平竖直的线条,画什么透视图有点儿夸张,但简单以部分补整体,还是能够做到的。
“这里,你怎么知道?”
他们今日,充其量就走了一半的镇子,剩下的那一半,男人皱着眉,指着那里。
“是对称的啊!”
纪墨笑得眉眼弯弯,有种孩子式的狡黠,“我早就发现了,很多都是对称的,不仅是房屋,还有街道,还有……”
他故意卖弄着这一点儿小聪明。
男人摇摇头,脚尖擦去部分,接过纪墨手中的小木棍,重新描绘了一下,那并不是一个对称的布局,那里有些变化,“是这样的,明天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好啊,爹明天还休息吗?”
纪墨随口问。
“嗯,我带你去看。”男人说着,补充了一句,“——别让你爷爷知道。”
“为什么啊?”
纪墨好似不懂事的小孩儿,遇到问题就要刨根问底。
“大人的事,小孩儿不要多问。”男人一句话给他堵了回去,这也是家长们的常态。
扁扁嘴,纪墨也没什么不满的,大人啊,总是这样,觉得小孩子就不需要知道什么真相,却不知道,他不说,有些东西也是能够猜得出来的。
大半夜跟着走一路,送回丢了的鞋。
接下教育的差事不让孙爷爷知道。
“好,我不说,不说!”
纪墨再次被男人抱起,往家里走。
夜里入睡的时候,能够感觉到这个房间的舒适,比村子里那个好多了,可,想到孙爷爷独自在村里,纪墨又有点儿放不下心,半夜还没睡着,就听得门被推开的声音,带来的还有一道烛影。
心提起来要动作的时候,听到了女人的声音:“睡了,没踢被子。”
“早说了,没关系的。”
男人的声音紧随其后,他的声音不曾压得很低,被女人“嘘”了一声,很快闭了嘴。
烛影远去,门重新关上,似还能听到门外那有些飘摇的声音,“……还是老爷子会教人……”
女人真不愧是个情商高的,一句话,父子两个都给讨好了。
次日一早,男人带着纪墨吃了早饭,又去外头转悠,看了看后半截镇子是什么样,果然如男人画的那样,这里并不是对称的,纪墨看了看,看出了问题,心里头无奈摇头,违章建筑什么的,绝对不是现代才有的。
“原来没有这一截子,是后来填上的。”
男人指着那凸起的建筑,这样说了一下,到底还是个镇子,各方面的管理没有多么严格,便有那富户敢在城墙上动手脚,直接扩出一块儿去,说起来,还是那城墙年久失修,他这里给补了补。
这里一定要说,并不是所有的城墙都是什么三合土建造的,有些就是简单地砖块堆砌,也不敢让开发商往里面塞铜钱,有些缝隙松的,手都能扳开。
说到建造城墙所用的土,男人顺口多说了几句:“前年还征了役,使人来修,没什么能耐,修成这样。”
他说着,手在墙壁上一掰,扑簌簌,就有泥土渣滓掉落下来,这种豆腐渣的质量,说不得踹一脚就能直接开个洞,也实在是太糊弄了吧。
“本说让你爷爷领人来弄的,他不来。”男人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不来也好,弄成这样,也是丢了人了。”
古代并不是所有的工匠都讲究什么精益求精,糊弄事儿的照样很多,更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上头不给钱,不给够钱,材料也不给够,最后的结果,能够好到哪里?
这就是一个小乡镇,又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天子脚下,人来人往都能看到,这样的土渣子,能够用就行了。
纪墨很是理解地点点头,正好被男人看在眼里,在他头上压了一下,心底有几分失笑,跟他说这个做什么,好像他能懂似的。
两人是从里头一路过来的,这一次回去就从外头,沿着半边儿城墙绕了一圈儿,路不好走,还有很多“陷阱”,男人抱着纪墨,捡了根棍子当拐杖,碰到草丛高的地方,还会多抽打几下,打草惊蛇。
“外头走路要小心,这些地方,都要留意,蛇虫鼠蚁,一不小心就要了命。”
他用沉稳的声音这么讲着,纪墨点着头,就听到他又说起了孙爷爷,“以后别让你爷爷乱跑,他年龄大了,眼神儿还不好,总是掉坑里去。”
“所以,爹,那天是你回来给爷爷放鞋的,我都看到了!你怎么就不说进来看看我跟爷爷呢?爷爷脸上都摔青了。”
老年人,恢复力弱,有点儿磕磕碰碰,那青紫的痕迹好久才能消下去。
“……他看见我要生气的。”
男人这样说,又补充一句,“你也不要告诉他。”
“我不说爷爷也知道的。”纪墨看着男人,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父子俩,他没动门口那鞋,孙爷爷看到,自然就知道是谁送回来的,不然呢?还有谁能够跟着他走夜路,默默地走了一整夜?
男人没说话,看着纪墨,目光之中像是有着一种难言的压力。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肯定不说。”
纪墨立马答应闭嘴,这父子俩的事情,他可不掺和,万一成了个里外不是人,他连血缘都没有,更没法在家中立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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