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永远不会离开我,就够了。”
栖梧青君不知该说什么,“你为什么不想点好的,皇兄是皇兄你是你,你自己不变心不就行了?”
“孤能相信自己,但不相信帝王。”
栖梧青君还想开口,嘉泓渊却不想继续了。
他心口涌起一股邪气,明明知道不该,但还是无法控制地说,“小皇叔擅长想好的,所以十多年前,明明已经知道了宫里的那个‘小画师’骗了自己,真实身份是颖妃的侄子,依旧去赴约,问他愿不愿意跟自己走。”
“然后呢,解檀光是怎么回答小皇叔的?颖妃和解家人是怎么做的?”
栖梧青君手一抖,晶莹剔透的水晶杯在明亮的地板上摔了个粉碎,溅起一堆半白半透明的碎末。
他咬着牙气道,“好,我不问了,当我多管闲事。”
他快步走到接近门口的位置,脚步一顿,半转过头,“我这个人亲缘薄寡,真正放在心上的人没几个,无论如何,我希望你生活幸福。”
“……”嘉泓渊沉默着,起身行半礼赔罪,“方才是我冒犯了,抱歉。”
栖梧青君摇头,“我拿你的痛处戳你,你也拿我的痛处戳我。就像小时候那样,我打你一下,你打我一下,皇嫂来劝我们,说这样就扯平了,谁也不许记仇。”
“你这么滴水不漏的人,居然因为它急到和小时候一样,现在一切还来得及,你再好好想想吧。”
嘉泓渊嗯了一声,神情却毫不动摇,栖梧青君叹了声气,转身离开了。
第180章 卑鄙
郁闽从席上出来,站在太湖石边,被夹杂着湖水水汽的凉风一吹,恢复了几分清醒。
今日晋王在御赐的园子畅意园设宴款待才子们,栖梧青君不请自来,还带上了解檀光,让席间充满了刀光剑影与尴尬气氛。
郁解两家是姻亲,世家辈分错综复杂,解檀光的姑姑是郁闽的大嫂。郁闽记得,小时候两人见面时,自己硬要拿乔让解檀光叫叔叔,解檀光比他大六七岁,那时候大约是觉得好笑,摸了摸他的头,从善如流地叫了声小叔叔。
郁闽喜欢解檀光的文章诗作,认为解檀光是少数入的了自己眼的人,为此得意了好久,逢人便要说一说。
如今世事变迁,自己变了,解檀光也蛟龙困水,无法挣扎,想到席上解檀光一直维持着虚假笑意如同木头一般的模样,郁闽如鲠在喉。
身后传来一阵平缓的脚步声,郁闽意识到有人来了,赶紧换上交际的表情,转头一看,竟是自己刚才还在想的解檀光。
两人对视,一时无言,一只孤鹤掠过湖面,惊起一阵水声。
解檀光回神,点了下头,“郁小叔。”
郁闽有些害臊,同时心里却也松了口气,“驸马也来这里醒酒?”
话一出口,郁闽就暗叫不好。方才在席上,当着栖梧青君的面,大家称呼解檀光一直用的是“驸马”,但想来解檀光私下里并不会喜欢这个名号。
郁闽从小没被教过这些东西,按郁氏的设想,他就不需要懂什么人情世故,最近他才照猫画虎地学起来,总是缺一些、慢半拍。
解檀光没有生气,他默默看了郁闽一会儿,开口道,“郁小叔吃苦头了。”
郁闽心里泛酸,大概是因为自己和解檀光勉强算是亲戚,又和解檀光同病相怜。
郁闽抽了抽鼻子,“我们这样的人,都活在……世家的牢笼里,我以前只是不知道而已,突然看见了绑着自己十几年的笼子和铁链,有些难以接受。”
解檀光没有回应,郁闽继续说,“如果连自己的喜好和性情都是刻意引导设计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了——我究竟是什么?”
解檀光依旧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湖里,郁闽看过去,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忍不住问,“解檀光,你分得清自己喜欢什么吗?”
解檀光一直沉默,直到远处传来栖梧青君派来找他的下人的声音。
解檀光垂眸敛起衣袖,在郁闽以为他什么都不会说的时候,突然开口,“我很清楚,我正在过自己最喜欢的日子。”
“因此我更觉得自己卑鄙与恶心。”
郁闽愣在了原地,他无法理解解檀光话里的任何意思,回过神时,解檀光已经离开了。
一阵带着水汽的湿风拂过明花暗柳,残缺的月在漆黑的湖水中荡漾。
……
秋华年收到了来自襄平府的加急信件,信封的署名是云成,秋华年打开一看,立即让人去翰林院把杜云瑟请回来。
“云成说族长身上不好了。”秋华年说出这句话,心里有些难受,族长的年纪在古代来说很高了,自从儿子们离心、大家庭破碎后,他的精神气就不足了,撑了两年,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云成和菱哥儿回村了,宝义叔一家也在,云成写信的时候,族长已经几乎吃不下东西了,只能用参汤吊命,信从杜家村发到我们手里少说也要十来日,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族长做过好事,也做过糊涂事,这辈子经历过无数大事,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人生走到末尾,想见的人都在身前,至少没有太多遗憾。
“我给村中修书一封,华哥儿有要交代的话也写一篇吧。”
杜云瑟和秋华年如今是杜家村的图腾,哪怕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族长出了事,他们也要有所表态和安排。
秋华年点头,“我们派乌达带上东西回去一趟,他去过杜家村,路和人都是熟的。”
话音落下,秋华年就让人叫来乌达,族长情况紧急,经不得半分耽搁,早出发就能早到达,能见到族长最后一面自然最好。
秋华年找出许多珍贵药材和成品药丸,同时让家里的太医按照云成在信里详细描述的病情开了方子,之后和药一起带回去。
星觅得了秋华年的吩咐,匆匆出门去买京城有名的易保存、好消化的小吃,带给族长尝尝鲜,看看能不能多吃下去点东西。
此外为了以防万一,秋华年也让人找出几匹白绫白缎带上,如果族长不好了,不至于在村里一时没地方买去。
等秋华年把要带回去的东西安排好,乌达和两个一起回去的小厮也打点好了行装。
乌达把杜云瑟和秋华年的信收入怀中,保证道,“老爷和县主别心急,老太爷肯定吉人自有天相,我们快马加鞭赶回去,绝对来得及。”
杜云瑟嘱咐,“你此番回去,代表着我和华年,村中诸事我已在信中写了,族长离世的话,下一任族长于情于理都是族长的长子宝仁,如果有人起坏心思不服,你便以我们的名义为宝仁叔撑腰。”
秋华年补充,“族长家的家产几年前就分好了,三房宝礼家如果闹,不用客气,如果他们屡教不改,就把他们赶出杜家村。”
乌达跟主家回过杜家村,他们做管家的有自己的能耐和行事章法,当时把村里发生过的事打听清楚了,对杜家村族长家发生过的事心里门清。
“县主放心,我都明白,何况还有云成公子和宝义叔爷爷呢,出不了事的。”
乌达没有耽搁,当天下午就轻车简从跟着镖队出发了,秋华年看见杜云瑟还给清福镇隔壁桃花镇的宋举人带了一封信,并且嘱托乌达路上务必藏好,到了后亲手送到。
秋华年问,“你要单独给宋举人说什么?这么神神秘秘。”
杜云瑟出了翰林院,不打算回去上班了,两人让奶娘和阿叔们下去休息,在婴儿房里逗孩子们玩。
杜云瑟一边把秧秧吃进口中的小手拉出来,一边说,“我方才思考要给家乡哪些人送信时,想到了宋举人,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杜云瑟简略讲了一下江南迟氏的计谋和探子网,又讲了栖梧青君打探到的迟氏从两年多前开始搜寻所有去过他们别院的十七八岁的女子的事。
“李睿聪只知道一部分,不清楚具体是哪座别院,也不知道迟氏找那个女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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