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的口鼻中涌出黑血,指甲盖呈青灰色,褚归没说话,肃着神色全力施救。
褚归施了针,掰开他的牙关,用木片刺激咽喉,只听哇的一声,病人哗啦吐了满地。褚归侧身,秽物不可避免地溅上了他的鞋面与裤脚,其余人慌忙躲闪,难耐地捂住鼻子。
乌黑的液体中夹杂着白色的饭粒,病人的呼吸愈发微弱,胸膛几乎不见起伏,褚归毫不避讳地蹲身查看饭粒,围观的人见此眉头紧锁不忍直视。
一人受了刺激,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再待在问诊室里他也要吐了。
饭粒的色泽与气味令褚归心中有了答案,他迅速写下药方:“马上拿去煎,用大火,烧开了煮五分钟先倒一碗来。张川,备一桶水给他洗胃!”
病人被抬离了问诊室,褚归取了少量饭粒留样,随即到后面指导张川洗胃。失去意识的病人无法自主吞咽,喂到嘴边的水直接溢出,缺乏经验的张川对此束手无策。
“插一根导管用针筒灌。”褚归略一思索,闻言张川恍然大悟,他咋没想到呢!
水不断地灌入病人胃部,然后催吐,病人的脸色更加惨白,让人忍不住犯嘀咕,这么折腾能行吗?
坦白讲,能不能行褚归心里同样没底,他不过是抓住微渺的希望和阎王爷抢人罢了。回春堂治病,一息尚存决不放弃。
吐出来的水总算清澈了些,褐色的药汁在两个碗中来回倒腾,褚归指尖烫得通红,药汁热气渐散,褚归抓紧时间灌了药。
好一场惊心动魄,张川回过神,冒了一额头的冷汗,手脚虚脱发抖,他经历过许多生死时刻,从未有哪次像今天这般刺激的。
“褚医生,我们把他救活了吗?”病人的唇色由乌转白,腹部缓缓鼓起、落下,张川语气恍惚,不敢相信他们竟然真的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了一条人命。
“不一定。”情况没张川想象的乐观,洗胃是防止剩余的毒素继续侵蚀,已渗透到血液的部分无法逆转,病人的五脏六腑皆有不同的损伤,即便最终幸运存活,后半辈子也将在病痛中度过。
张川幽幽叹了一口气,他学医近十年,了解褚归并非谦虚,亦不是怕病人死了担责而为自己的医术找托词。说句让人笑话的,那病人若是到了他手上,顶多撑个十分钟。
“褚医生,你要不要去处理一下,我家有干净的裤子鞋子。”田勇跟褚归脚码一样,公社的供销社虽然卖成衣,但田勇觉得没必要浪费钱票。
“谢谢,我随便擦擦就行了。”褚归爱干净不等于受不了脏污,他拿帕子沾湿擦除了鞋子与裤腿表面的秽物,扭头问田勇,“病人的家属到了吗?”
送病人来卫生所的其中一个汉子搓着手讪笑了下:“他没家属,上头的爹妈死了好些年了,唯一的儿子闹饥荒时饿死了,媳妇跑了,想另外说一个又太穷娶不起,一直是一个人住。”
“他兄弟姐妹呢?堂表亲总有的。”田勇追问,没家属病人归谁管,医药费是小事,关键他们不可能专门安排人照顾吧。
“有是有……”汉子欲言又止,道理很简单,不是直系亲属,有几个愿意主动沾惹麻烦呢。
“回去通知你们大队长,没人认领的话我们不治了。”曾所长一锤定音,卫生所哪能任人摊上,多来几个“没家属”的,他们卫生所要不要开了?
反正不找他们要钱,汉子毫无压力地应了,两人商量了一下,由腿脚快的一人回大队报信,他们是前进大队的,来回仅需三四十分钟。
外面有许多病人在排队候诊,褚归让张川守着,自己接着看病。
队伍里的人仍在议论刚才送进去那个救没救活,汉子出卫生所时被人拦住,打听里面的结果,汉子说了声没死,挣脱了拉着他胳膊的手。
刘成打扫完了问诊室,他做事细致,盖灰扫了一遍,打水洗了两遍,再开窗户透透气,基本上嗅不到什么异味了。
“辛苦你了。”褚归注意到病人坐过的凳子换了张,眼底浮上些许浅淡的笑意。
“不辛苦不辛苦。”刘成神情格外快活,为帮了褚归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忙,“褚医生你有事随时让人叫我!”
“对,随时叫我们。”丁广挤到刘成前面,“褚医生你真厉害,那人是中了什么毒啊,我看他吐了好多黑血。”
丁广的语气中全是好奇,褚归敛了敛眉:“我初步判断他是吃了拌有老鼠药的饭。”
褚归的话惊呆了在场的众人,拌了老鼠药的饭?平白无故的,谁会往饭里拌老鼠药啊?那人不想活了吗?
事情似乎复杂了起来,是误食或者轻生?还是有人害他?
病人未醒,事实究竟如何无人知晓,褚归清退了不相干的人,候诊的队伍重新开始移动。
中毒的人队上叫他王二,其凄惨的遭遇在队里人尽皆知,他有个亲大哥,父母去世后爹娘分了家,大哥以长子的身份占了老屋,逼得王二不得不借钱修了间小土房。拖着一屁股债娶了媳妇生了儿子,家里一贫如洗,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媳妇三天两头骂王二没出息是个孬种,日子过得鸡飞狗跳的。
闹饥荒的第二年,王二儿子因吃了黄泥拉不出活活胀死,儿子尸骨未寒,次日媳妇卷了全部家当消失得无影无踪,王二一个大男人哭得撕心裂肺,听得人直道老天没眼。
自己大队上的人出了事,大队长一脚踹了王大的门,押着他来了卫生所。和瘦骨嶙峋满身补丁的王二不同,王大身形适中,面色红亮,仿佛跟王二调换了
身份,他是弟弟,王二是哥哥,看得出生活条件相当滋润。
王大满脸不情愿地跟褚归打了声招呼:“褚医生,你费那个劲救他干啥,他不想活了就让他死了算了呗。”
见过半死不活的王二,他埋怨褚归多管闲事,说的话简直令人心寒。
“你说的是人话吗你!”张川气结,万万不敢相信王大这么冷血,一脚踏进鬼门关的可是他的亲弟弟。
张川从跟他一起守着王二的汉子口中听完了王二的生平,王二死了儿子,后继无人,王大一家变本加厉地踩到他头上欺压,以日后给王二养老为由,扒在他身上吸血。
否则王二一个成年人,又踏实肯干,怎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你不是说等王二老了过继一个孩子给他么,我看现在正好,你三儿子十八了,吃了王二那么多粮食,轮到他报恩了。”清官难断家务事,以前王二自愿往王大家里送东西他不好说,眼下王二出了事,王大休想撇清。
“他自己要吃老鼠药我哪管得着!”王大急了,他所谓的养老纯粹是骗王二的,压根没想过负责,他儿子凭什么要拖个累赘。
褚归神情一凛,紧紧盯着王大的双眼:“你怎么知道他是吃了老鼠药的?田勇你说过吗?”
田勇摇头,汉子报信前褚归只字未提老鼠药,王大和队长到后是田勇接待的,他十分肯定期间没人告诉王大,王二是吃啥中了毒。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王大的神情瞬间变得慌乱,他结结巴巴地编了个借口:“他昨天晚上来找我,说他不想活了,他买了老鼠药准备自杀,我当时劝了他半天,让他别乱来。”
王大越说越顺畅,觉得他的话天衣无缝,慢慢有了底气:“我以为他听进去了,谁料他真做了傻事,我是他亲哥,莫非我会害他不成!”
那可不一定,张川鄙夷地撇了撇嘴,但王大指望着王二给他当牛做马,要说谁最不想王二死,王大应属第一,其次是他媳妇和几个儿子,的确不存在作案动机。
难道他没撒谎,是王二自己轻生?
张川瞥了眼王二,暗暗祈祷他尽快醒来,好让真相水落石出。
不管其他人对王大的说法持何种看法,反正褚归是一个字不信的,一个熬过了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盼着侄子养老的人,怎可能轻易自杀。
况且王二是在屋外被人发现的,他若铁了心要死,吃完老鼠药该静悄悄躺在床上等毒发才对。
王大的话实在落不住脚,褚归懒得搭理他的谎言,叫田勇去通知公社,请他们来进行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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