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农家少年(24)
采荷此时正在烧水。
李昕伊看着从小火炉到烧水壶一系列完整的煮茶设备,有点佩服这种高雅的饮茶爱好。
明明吃面饼时,可以用白水就着,吃完之后,却要喝起茶来。
见李昕伊走过来,吴肃停下了和另外两人的交谈。
“说起来,我还没有给你们介绍过。”吴肃起身,揽着李昕伊的肩道:“这位是我自小到大的好友,名唤李心一。绘画是一把好手。”
接着又向李昕伊介绍另外两个人。
“这位是沙湾镇的林豫谨,字佩灵。”
李昕伊看着眼前这位清秀斯文的男子,连忙拱手,唤道:“林兄。”
林豫谨也回了个礼,道:“李兄。”
两个人很快就称兄道弟起来了。
那边,一个头戴葛巾,容长脸,同样斯文清秀的男子向李昕伊拱手道:“在下焦若柳,字琼枝,也是沙湾镇的。”
李昕伊回礼,道:“焦兄。”
互通姓名以后,几个人又相互报了年纪。
林豫谨和焦若柳都已经取字了,一个刚满二十,另一个二十一。
不过吴肃和李昕伊两个人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七岁半,都还没有字,于是林焦两个人分别用吴兄弟和李兄弟来称呼他们。
相应的,吴素和李昕伊两人则分别唤他们佩灵兄和琼枝兄。
接下来就是一阵商业互吹了,没什么营养,但都是彼此相互熟悉的重要方式。
在听完吴肃对林豫谨和焦若柳两个人的夸赞以后,李昕伊连忙跟着吹了一把。
然后就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被这个新成立的小团体接纳了。
这倒是值得高兴的,总比被排斥的好。
李昕伊感觉到了些许安心。
☆、我会娶妻
蝉还是肆无忌惮地欢叫着,仿佛在用生命呐喊着夏日的来临。
午后的阳光很热烈,四个人围坐在树荫下,各自手上都捧着一卷书。
车夫们并不和他们坐在一块儿,稍微保持了点距离,正打着瞌睡。
采荷,就是那个圆脸乌眼的少年,正在一旁烧着水。过了一会儿,水壶就咕咕作响,水烧开了。
只见少年麻利地取出一套茶具,仔细地烫了杯,又添了茶叶后,泡了一壶茶。
夏日喝热茶,李昕伊其实是拒绝的。但是采荷既然递过来了,他只能微笑着和众人一起慢慢品着。
没想到一盏茶下肚,体内的热气随着汗液的蒸发而消散,李昕伊这才感觉到了喝热茶的妙处。
确实觉得凉爽了很多。
身体舒服了,话匣子也打开了。
“咱们这一路得走多久?”问话的是焦若柳。
林豫谨道:“我依稀记得,上次一个货郎说起过,他从景宁到杭州,走货只用了十五日。咱们这还坐着马车呢,会更快些罢。”
焦若柳有些愁:“我这夜里做着梦,总是自己赶不上秋闱。贡院大门关得紧紧的,主考官告诉我刚好晚了一步。”
这个梦生动形象,一回忆起来,焦若柳更忧心忡忡了。
吴肃宽慰道:“只要天气晴好,十日之内总是能到的。再说万一来不及,我们就弃车骑马,两人一骑,总是能赶到的。”
吴肃又道:“若不是因为七月半,我们就可以早一些出发了。既然都拜过了老祖宗,想必他们也能保佑我们一路平安。”
李昕伊觉得脊背麻麻的。
林豫谨噗嗤笑道:“琼枝兄这是惧考罢,日有所思,也有所梦。想必是上一次秋闱没考过,生怕这次再考不过,辱没了自己的神童之名呢。”
焦若柳冷不防被揭穿,有些恼羞成怒。
他收起书本,锤了林豫谨的肩膀一下,对吴肃他们说道:“你们莫要听他瞎说,他昨晚还说这次乡试考不中,他就要被逼着娶他表妹了,愁得很呢。”
林豫谨正揉着肩呢,没提防,老底一下就被掀开了,气得大叫:“我把你当兄弟,你就这么揭我老底。”
几个人哈哈大笑,吴肃道:“我们也是你兄弟,说一声有何妨。”
这下换林豫谨郁闷了:“你们难道就不会因为被逼着娶亲而发愁么?”
这话一出,几个人瞬间沉默了。
焦若柳看气氛不太对,道:“表妹还不好么?知根知底,两小无猜,总比盲婚哑嫁,娶一个陌生的女子好。”
林豫谨不能说自己表妹的坏话,也没办法解释自己的困窘:“不是那么回事儿,就,就是不太想要娶亲。”
焦若柳制止道:“你可慎言吧,这话传出去可就是不孝了。”
吴肃说:“佩灵兄少年心性,不过谨慎些也是应该的。”
林豫谨不以为然,他又不会到处去说。
焦若柳见李昕伊始终沉默,以为他年少,对娶妻之事不感兴趣,于是强行转移话题道:“李弟这厢去杭州,是准备做什么?”
李昕伊道:“有个朋友邀我去杭州,我想着杭州既有人间天堂的美誉,走这么一趟也是值得的。正好阿肃要去科考,就请求他捎上我一块儿同行。”
林豫谨有些好奇:“肃弟多次提到过你,说你颇有才学。既然如此,为何不去考它一考呢?有了秀才的功名,赋税都可以免去不少。”
李昕伊似笑非笑地看了吴肃一眼,道:“阿肃过誉了,我少时家贫,仅有的才学,全赖阿肃教我。他想往自己脸上贴金,也要问我同不同意。”
林豫谨和焦若柳两个人忍不住大笑。
李昕伊道:“写字看书还使得,科考可是不够用了。再说我志不在此,就不去花这个功夫了。”
林豫谨抚掌笑道:“我看肃弟形容,似乎颇为遗憾呢。”
吴肃行事为人一向一板一眼,让人挑不出太大的错儿来,这还是他第一次遭人取笑。
焦若柳见吴肃有些不太自在,道:“李弟是个豁达人。这世人啊,总是看不透,为功名所累。若能跳出去,放开心胸,那确实不必再遭这个罪了。”
吴肃道:“咱们一会儿还要赶车,路上颠簸看不得书,趁现在有空闲,还是多看几眼罢。”
林豫谨道:“正是这个道理。”
几个人停下了交流,重新拾起手上的卷册。
除了李昕伊。
他来时只想着,既然和吴肃在一块儿,可以说什么话,能够做什么事。
除了一些画具和几本和绘画有关的小册子,他也没带什么可以拿来消遣的东西。
他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上的小册子,什么也没有看进去。
不远处,采荷正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只见他浇灭炉火,又将一应器具搬回马车里。
李昕伊没有上前帮忙,抢别人的活算怎么一回事呢?
他任凭自己放空思绪,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看着起伏的群山,看着溪涧奔腾的流水。
他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喜欢吴肃了。
也许所谓的喜欢其实是自己的臆想,他太过孤独了,想要紧紧抓住一个人,想要消散心里莫名的恐惧。
李昕伊微微侧了侧头,那个人即使只是坐在小马扎上,脊背也是挺直的。
他的右手举着书册,袖子滑落下来,露出白皙而有力量的手腕。
他的目光是那么的专注,书中的世界,一定充满了智慧之语,给人带来心灵的感悟和启发。
吴肃不再是当年那个依赖他的那个少年,如今的他成熟而理智,广阔的未来正铺在他的脚下。
他们是朋友,很好的朋友,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可这又如何呢?他会有更多的朋友,他们喜爱他,常傍在他身侧。
唯独不能是自己,一个思慕自己的朋友,觊觎自己的朋友的龌龊之徒。
李昕伊觉得自己的胸口闷得厉害,心想自己一定是太久没有画画了,这才有空闲胡思乱想。
他没办法让自己再安稳地坐下去了,于是起身走到一旁。
走到了马儿跟前,就是那匹额头有着白斑的栗色母马。
因为少时常与黄牛为伴,他对这类动物们很有好感。他喜爱它们的温驯,欣赏它们的美丽。
他摸了摸马的脖颈,母马轻轻地打了个响鼻。
这边的动作很轻微,却没想到惊醒了正靠着树根睡的车夫。
那个壮汉几乎是立刻掀开眼皮,站起了身,看向他,目光如炬。
李昕伊吓了一跳。
壮汉见是李昕伊,似乎松了口气。
李昕伊于是离开马的身边,走了过去。
“梦中听到有响动,以为是有人盗马,吓到你了吧?”壮汉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我的不是,我不该擅自过去摸马。天太热了,你再睡一会儿罢,马有我看着呢。”李昕伊说。
“不睡了。”壮汉伸了个懒腰,道:“我看你很喜欢马,想摸就摸一下吧,它们都很温顺。”
李昕伊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人无趣得很,马儿也要歇息的,我不去打扰它们了。”
壮汉虽然爱马,但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把“打扰”用在马身上的,心里纳罕道,真是个怪人。
李昕伊无所事事地蹲在一个树荫底下,看着一只他叫不出名字来的飞虫从一朵小花,飞到另一朵小花上。
那小花,比他小拇指的指甲盖还要小,蓝白颜色,估计也没什么香气。
但是这只小飞虫却很欢乐地,蹭遍了每一朵花瓣。
突然,李昕伊浑身当然肌肉僵硬了一下,他差点没平衡好自己,那就要跟无数看得见看不见的昆虫们亲密接触了。
是吴肃蹲在了他的身边。
“在看什么?”吴肃问道。
他的声音已经脱离了少年时的清朗,也没有正在发育时的青春期男孩的公鸭嗓。
光听这声音,李昕伊就瞬间起满了鸡皮疙瘩。
离得太近了,李昕伊想道。
他悄悄往一边挪了一个拳头的距离,然后顺势坐在了草地上。
希望没有压到那只飞虫。
“为什么一个人蹲在这里?我以为你不高兴了。”吴肃也坐了下来,丝毫不在意草汁沾上了衣衫。
“没有,就是你们都在读圣贤书,而我若在一旁无所事事的话,怕影响到你们,毕竟马上就是秋闱了。”李昕伊低下头,揪了一根草茎,细细把玩着。
“是不是不太舒服?”吴肃问道。
李昕伊蓦然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的心思被看得透透的了,还有一种后知后觉的羞耻感。
“这一带路都不太好走,等过了处州,往东阳那边去,路会好走得多,届时我们会走得快些,你怕是还要再忍忍。”吴肃道。
“我不要紧的。”李昕伊匆忙说,仿佛担心吴肃要劝他回去,“我很好,并不感到颠簸,何况还有你的药囊呢。”
李昕伊从怀里摸出那个药囊,“这个很好用。”
“李心一!”吴肃的语气有些沉重。
“啊?”李昕伊困惑地看向吴肃,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叫他。
吴肃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目光沉沉。
“你不要这么惶惑。”吴肃说,“我们自幼这么亲近,你想的,不想的,都可以告诉我,我有哪次没有依你。你不要这么惶惑。”
李昕伊愣愣地看着吴肃的手掌,裹住了他的手腕。
肩背处隐隐有些疼痛,很快,蔓延至全身。
这是一种细密的疼痛感,从每一道骨缝,每一丝筋络中蔓延开来。
但是这种疼痛并不让李昕伊觉得难受,反而令他感觉到了充实。
仿佛不知道怎么表达这种感受,于是用疼痛,让自己记住这一刻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