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孤独的老者坐在房檐上,翘着二郎腿, 静看汴京满城风雪。
“师父。”
背后,有人唤他,他并不回首。
毒药师气喘吁吁,从袖中翻出那小瓷瓶, 伸指取其中香灰,捻于掌心。
古白二人成亲那日,公羊弃冒雪来访, 点燃香柱的余烬。
“师父。那柱香, 并非寻常的香。”
公羊弃淡笑道, “不是香, 那是何物?”
“是药。”
毒药师气息焦急,迎着风雪高声道,
“是治好衰兰眼睛的药。衰兰在拜堂前复明,不是神迹,不是苍天恩赐,也不是因为我配的药酒……我的药酒只是催他动了情——”
“是师父的香灰让衰兰的眼睛好起来的。”
“一药破一症。那,三日前,围剿战火中,划伤衰兰眼睛的人,并不是盟主,而是师父您。”
毒药师刹那间想起银汉三所讲的故事。一对反目成仇的孪生兄弟……
毒药师顾不得抹去风雪,静立成一尊雕塑,只有无血色的嘴唇嗫嚅。
“师父,您到底是何人……”
*
古鸿意抱着被褥,心烦意乱地回了卧房。
模糊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人身上时,心脏跳得快了一拍。
白行玉穿了他的衣裳,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歪着头蹭了蹭衣袖补丁。
白行玉在很乖地等他。
衣袖长了一截,覆住手背,只露出来一点白皙的指尖。
白行玉抬起手,召了召。
宽阔衣袖滑落,露出整个小臂。
古鸿意循着模糊的藕节一样的瓷白,走近,席地坐下,把脸颊贴到了他的掌心。
什么也看不清,但还有颜色。
他乌黑的长发靠近了胸膛,指尖拨开自己的衣襟。
潮红上涌青瓷釉面。
唇开合。
一阵悉索,琢磨。
古鸿意双膝打开,迎他。
古鸿意胸膛上残留着山河一剑的三道剑疤,那是救风尘时盟主所赐。
唇舌湿热舔过疤痕。
浅浅的水红,吞吐。
此盟主……当真是盟主吗……古鸿意分神想着。
很快,古鸿意分不了神了。
他被白行玉舔舐得哈出一口粗气,撑着胳膊向后稍仰去。
酥麻从胸膛疤痕蔓延到全身经脉。
喉结爆起,滚动。
“哈……小白。”
白行玉又够不到他的胸膛了,便手掌撑着地,向前挪去几寸。
又贴上。
古鸿意朦胧看对方慢慢爬来,像一只小兽一样。衣襟敞口垂下,长发垂在胸前晃,丝缕墨色遮住了若隐若现的胸前肌肤,以及两点淡红。
细密的咬、舔落在胸膛的疤痕上。
古鸿意伸手压住他的头发,加深了这个……不太像样子的吻。
直到古鸿意无意识地闷哼了一声,怀中人才停下咬噬,仰头望他。
眼睛亮亮,有些得意。
古鸿意伸手揉他的发顶,“小白……好乖。”
“喜欢么。”
“……喜欢。”古鸿意气息粗乱。
洞房花烛还完全是咬呢。
白行玉轻轻倚在古鸿意的胸膛间。
他盯着古鸿意胸前的起伏,线条漂亮,沟壑清晰。
伸指戳一戳。
也很软。
有山河一剑的疤痕,还有锦水将双泪的疤痕。但也好看。
狭起琥珀眼睛。我的夫君,我的我的……
手指忽然被一把夺取。
“不让摸……”白行玉不满问道。
“让。小白,我也有事求你。”
“你说。”
“无论日后出现何种情形,求你信我。”
“……信你什么?”白行玉有些惘然。
面前,古鸿意单膝跪地,执起他的手,虔诚地吻了一下他的手背。
“信我,绝对忠诚。”
一点雪光把他宽肩窄腰的轮廓勾勒得清晰。但白行玉看不清他肃穆的表情和垂下的眼睛。
“我拿我的眼睛立誓。若有半句虚言,苍天夺走我的双目。”
白行玉伸手抚他的眉眼。好不吉利。怎么说了这么重的话……
“好。”白行玉点头应他,“绝对忠诚。我亦如此。”
白行玉牵过他的一只手,像他一样吻上他的手背。
微弱的雪光下手臂交错,相互吻了手背、立誓忠诚的二人,像行交杯酒般的姿势。
直至今夜才补全了洞房花烛时未尽半盏残酒的遗憾。
绝对忠诚。
行过交臂立誓的侠客轰一声倒在胡乱铺成的被褥间。
古鸿意叹气,床都塌了,第一次带他回家,就这样破破烂烂……
还穿着全是补丁的衣裳。
“进了贼窝,感觉如何。”
白行玉偏头盯他。
“你跑不了……夫人。”古鸿意望着他笑。
“讲讲。”
“讲什么?”
“讲你年少时……”
“我师父算出来,我是和锦水将双泪纠缠一生的命。我才跟着师父回了盗帮。师父待我很好……不是你师尊那样的……我举目无亲,在世上最亲的亲人就是师父……师父不会害我的……”
白行玉疑惑蹭蹭他的胸膛。
白行玉本想听听少年衰兰的生活,怎么他张口闭口师父。
“我师父是盗圣,不义的事情不做。”古鸿意不住揉眼睛。
“小白,你觉得,真相……重要么。”
“我们一起。”白行玉轻轻说。“没什么做不到的。”
古鸿意今夜沉沉的疑虑一下子化开。他垂头应“好”。
“随便你摸,捏也好。”古鸿意合着眼,把他的手牵到自己胸膛前。
却牵来了一整个人。
白行玉顺势扑到他的臂弯中。
这一夜他们抱着入睡。
风雪簌簌。
古鸿意醒来时,眼睛尚且能看清些颜色与轮廓。
臂弯中的一团白。
模糊,但俯首啄他的鼻尖时,很准确、熟稔。
……他的手还搭在胸膛上。
古鸿意帮他仔细把过长的衣袖挽好,再把他的手重新放回胸前。
对方恬静地睡着,但下意识一把抓握。
捏一捏。
古鸿意:……
古鸿意轻笑着戳一戳他的额头。
白行玉模糊“嗯”了一声。
“醒了。”
“嗯……”
“回家吧。”
“汴京的那个家?”
“嗯。都是我们俩的家。”
至于剑谱,二人决定暂且放在老巢。
二人换好衣服,相互简单梳了头发,便迎着微弱的晨曦出了老巢。
雪停,天色淡蓝。
白行玉无端想起了夜奔时老巢雪原日出的景象。
那时,古鸿意盲着,没能看见日出。
没关系,今日为他补上。
就像昨晚补上交杯酒的遗憾一样。他们总是能圆满的。
他们并肩同行在茫茫雪原中。
很快,日头上来,淡蓝边际的金红一点点溢出……
古鸿意醒来时是能看见模糊的颜色的,他判断此时晨曦初升,蓝与红交融。
日出了!
“古鸿意,你看。”琥珀瞳孔映着金黄光晕,轻声说。
身边人捏紧了白行玉的手掌。
古鸿意强撑着抬眼去盯着天际。他还能看见些许颜色。
天际风云金红交错。
破云日出的一瞬间,古鸿意完全失了明,什么也没能看到。
从京畿老巢回到汴京城,天色已大亮。
通途大道喧嚣,各色的车马卷着红尘滚滚而来,各式的叫闹随着行人散入被踏成灰黑的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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