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鸿意又叹了口气,自从赴汴京,他真是什么衣服都穿过了,重逢夜的簪花佩紫救风尘套装、小院里一柜子各式衣裳、风尘美人套装……
千红一窟当真是个精妙之人。
但那一件水红的绸缎,穿在那个人的身上的样子……长发……揉碎的白瓷……很轻的红色……眼尾痣也是如此颜色……想象着,心脏莫名错了一拍,是因为泊船此时颠簸了一下么。
成亲的时候……那个人会穿什么样的衣裳……比今夜的红色轻些,或是比今夜的红色沉些。
可怜深红爱浅红。古鸿意仔细思量,久久挑不出哪种红色配他最好。
耳边,老船夫一声声叹着气,“宿敌、挚友,难道此外没有第三种关系了么。唉。”
古鸿意把手掌收起,掌心疤痕折叠起来,他答道,“……待我回去算一卦。”
老船夫唯余叹息。
叮。
背后,清琮的流水声,再一次慢慢响起。
古鸿意一下子坐直,支着地的手肘慢慢收回,郑重放在膝上。
大盗敏感的听力,很轻易便能判断出,那并非行船抚过河流的水声。
那声响走近了古鸿意。
芍药被拥挤、开辟出一条道路的悉悉索索声。船板被轻轻踏上的吱呀声。衣衫摩挲的细微声。夜风从并未作绑束的长发中穿过的瑟瑟声。
对方走路很轻,接近自己的时候很小心翼翼。
大盗的听力,像眼睛一样。水红的衣衫,在他身上的样子……像成亲的夜晚一样。
古鸿意竟然分神思考片刻,真正成亲的夜晚,他们要干什么。今夜,已然很漫长,自己很不自在,很不自在……
白行玉贴着他的脊背,慢慢跪下,船板“吱呀”一声。
他要干什么……
白行玉从他背后,把双手从他腰间空隙伸出,拦在他腰前,又把下巴卡在他颈窝里。
刚刚船舱里,他下决心把自己最后一点用处……献给古鸿意,
以为自己做的时候会羞耻。
他反倒感觉,古鸿意“咻”地紧绷,像一块铁板。
第44章 小白的求婚(下)
被白行玉从背后环住时, 恰起一阵风浪,古鸿意向前一倾。
两个人身着红衣,身体相互熨帖着 , 随着泊船的晃荡, 身体一下下碰撞。
对方的水红衣袖, 从自己腰侧穿过。呼吸温热地落在自己肩窝。
这场面实在旖旎,就像平沙雁师兄和梅三叠嫂嫂成亲那晚一样。联想到此处,古鸿意心快了一拍,觉得很不对。
红衣……花船……相互碰撞……像平沙雁师兄的洞房那夜般……那他这是在干什么……
“不对。我们不要这样。”古鸿意蹙眉, 便抓起他的手腕, 从腰间扯开。
那双手颤了一下, 却乖顺地被他捏着, 不作反抗。
古鸿意怔了怔, 感觉身上很燥热,夜风明明凛冽, 却越吹越燥,连喉咙都干涩地说不出话来。
“……我们不要这样,这样不对。”喉结滚动,他艰难地重复一遍。
跟老船夫对话千百句也想不明白的事情, 白行玉一碰他,脑子瞬间炸开: 关于成亲当晚干什么……就算真真真去干什么……那也是到时候……不能是今夜……这不对……
总之,不能野合!
古鸿意头脑烧成了一团旋风, 一遍遍念着不能无媒野合, 不能无媒野合, 一遍捏着那对手腕, 往外扯去,可看一眼他的腕子, 被红绸衬得更加苍白,要被自己捏碎了一样,心头又是一阵燥热。
古鸿意索性闭上眼睛,觉得看不见他心就不乱了。却忘记了松手。就这么反倒把对方锁住了。
古鸿意好像听到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又听到一阵细而清亮的剑声。
古鸿意抬眸,只见被捏于自己大手间的那一对瓷白手腕,轻轻一翻,一把细剑便从芍药花瓣海中腾空而起,飞入腕中。
锦水将双泪?
不待古鸿意回过神来,白行玉双手一顶,轻松化开古鸿意大手的禁锢,细剑便轻盈而锐利地抵住古鸿意的喉结,迫着古鸿意扬起脖颈。
古鸿意愣道,“……你只是来偷袭的?”
他的语气,先是震惊,又有几分……失望。
白行玉眉心拧起,这怎么算偷袭?衰兰送客手早听见他的脚步声,刚出船舱,便远远地看见古鸿意“咻”一声坐直了。
至于古鸿意为何只是僵硬地坐着,既不回头,也不提剑防守,他哪里知道缘由。
他提起锦水将双泪,正好抵在古鸿意喉结的下方,稍用力一提剑,那喉结便被剑身碾压着滚来滚去。
他垂眸,仔细观察着古鸿意的表情。古鸿意颔首,仰倒在他心口处,眉宇稍蹙,露出些不大舒服的表情。
不知为何,他轻笑一声,手上又将锦水将双泪加重了些力气。
直到古鸿意呼吸凝滞到打开唇瓣的程度,他才“咻”地放开手。
盯。
那山川一样的眉眼缓缓舒展开。粗粗喘着气。
白行玉看得怔了怔。
古鸿意仰着头看他,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脸颊,严肃问道,“偷袭我做甚。”
白行玉又叹了口气,便抓起那只大手,让他重新捏住自己的手腕。
又是一翻手腕,又是细剑腾飞入手,只不过这次做得很慢,让古鸿意看清楚,他是如何凭巧劲化开大手的禁锢,是如何以剑四两拨千斤的。
冷哼一声,无声道,“毫无章法的呆子。”
古鸿意方明白白行玉的用意。“你在教我。”
“嗯。”波光在水红绸缎上流转,又折射到这双俯视着自己的清冽眼睛里。
白行玉反把古鸿意的手腕一抓,便将他整个扯起,小船恰好一阵颠簸,两人一齐向前跃去。
“轻功,去船顶。”
“好。”
“我教你,‘弄清影’。”
“……好!”
老船夫正摇橹,只见一团旋风芍药色,簇拥着两道红衣身影,腾空而起,快意无比地跃道船顶小篷上。
喂……怎么开始乒乒乓乓打架了?我的老船!诶呦,你们这些江湖中人……
老船夫抹一把泪,不敢吱声,默默摇橹去也。
船顶,夜风更肆,月色更明,无边水景穷极目力也看不尽。
古鸿意与白行玉各执一剑,各立于一头。
飒飒东风,吹来青色芍药花瓣。
古鸿意瞳孔张大,这个距离,恰好能把白行玉整个框入目光中,细细端详。
水红绸缎衣衫随风流淌,白行玉提着流水般的细剑,长发未束,整个人是自由张扬的一道红。
红衣剑客垂眸踌躇片刻,便提起绝世的剑,慢慢做出五年前的招式。
他做的很慢,剑气却悠长,将一船芍药花瓣卷起,花瓣流动,恰勾勒出运剑的过程,让古鸿意能够看清楚。
古鸿意瞳孔不自觉张大。
砰。砰。
说不清是因为绝世的剑法,还是因为目光中对方一袭红衣的模样。
模仿着他的招式,举起霜寒十四州比划时,他心里将着些年来画的无数张手稿与真正的“弄清影”一一对照。
有些地方,自己钻研的对。更多的地方,如此精巧……这便是白大侠的独创剑诀。
“我只能做到当年的三成功力,让你见笑。我自己也羞赧。”白行玉笑笑。
目光中,古鸿意静静立于远处,许久不动。白行玉垂下眼眸,不去看他。
忽闻,迎着夜风,他的声音稳定而温柔地传来,
“今夜,我是整个江湖最快活的人啊。”
风重,怕白行玉听不清,古鸿意提高了些声音。
快意的声音、纯纯粹粹的目光,都随着大风呼啸而来。
白行玉愣了神,眉心莫名一酸。
身体越来越沉,锦水将双泪也快举不动了,还好,教完了其中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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