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马上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十分卑劣。
一剑一斧一骨钉。刻骨锥心。
白幽人是一个强大而可敬的对手。
英雄末路,不该嘲笑。
古鸿意牵的很轻,仿佛牵着一台生锈的器械,随时会滚落零件来。
他们向老板娘道别。
古鸿意是执拗的性子,一旦认定了什么,便不会回头。
他来汴京,自始至终,只为那一个使命。
从未变过。
那就是找到白幽人,堂堂正正打败他。
夜风凛冽,吹得脸颊发凉,古鸿意却感觉到,身侧的霜寒十四州,分明滚烫。
真的没有来错汴京。
真的没有来错明月楼。
虽然寻到了这样一个意料之外的结果。
人找到了,堂堂正正的比试,目前却做不到。
无妨,之后的事,他会再想办法。
而现在,他要做的只是:
“花朝节,还有几日?”
古鸿意突兀的发问。
白行玉一愣,随即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十”。
还有十日。
三百两黄金。
古鸿意有机会。
不用洗劫明月楼,背上人命官司,败坏了盗帮本就不好的名声。
何况,五年前,和白幽人的约定还在。
退出江湖,不再作恶。
这一次,古鸿意想堂堂正正的赎他走。
很快,古鸿意下了决心。
先把白行玉送回明月楼,剩下的时间,古鸿意要抓紧解决那三百两黄金。
“回明月楼吧。”
“现在就走!”
心中有了计划,古鸿意语气不由得快意了起来。
他按住霜寒十四州,无声地微笑。
却未曾注意道,白行玉的目光,轻轻落在他的笑容上。
白行玉见他神情骤然快活,兴高采烈的嚷嚷着回明月楼。
白行玉垂下眼帘,不知该作何感想。
夜还很长。
白行玉本以为,他们不会这么快回明月楼。好不容易逃出去的明月楼。
也是,不该奢求什么的。
白行玉便不作表示。顺着古鸿意打横抱起他,飞上屋檐。
古鸿意将来时路重新走了一遍。
白行玉依旧趴在古鸿意肩头,眼下是熟悉的建筑,倒序而来。
远处,是小小的明月楼。李天王手上托举的玲珑塔一样,小巧的一点,随着古鸿意的脚步,不断放大。
放大。
明月楼到了。
刚刚落地,便迎上来老鸨,凶神恶煞,张口便骂道,
“死哑巴,跟哪里的野男人跑了,还知道回来。”
“得罪了黄家兄弟,死哑巴,真是欠打!”
老鸨一叉腰,瞥一眼古鸿意,看见他腰间挂着的剑,又看一眼白行玉,冷笑道,
“还以为是什么大侠劫你去私奔。这不还是送回来了吗。”
被莫名戳着了痛处。白行玉不动声色,默默攥紧了衣袖,不作反驳。
老鸨啐一口唾沫,继续骂道,
“没人要的死东西。”
下一秒,一道剑气霹雳而来,直直劈碎了老鸨的一缕头发。
精准的擦着脖子的边,只差分毫,便身首分离。
老鸨脖颈一凉,那剑气震的她疼痛无比,尖叫着捂住自己的脖子,摸索半天,却发现没有流一滴血。
“不会说话,便作死人。”
古鸿意冷峻的声音打断了她。
老鸨早已吓得瘫在地上,死死捂着脖子,刚想撒泼叫唤“杀人了!”半个杀字没发出来,古鸿意的剑便直直逼近她的喉咙。
剑刃抵着皮肤,剑的寒气要灌进喉咙里。老鸨吓傻了,再说不出话来。
古鸿意单手从衣襟里翻出那只装满金银的锦囊,向老鸨一抛。
精准地砸到老鸨的鼻梁上。
老鸨捂着鼻子哀哀叫唤。
古鸿意冷着脸继续道,“这些金银,够我包他十日。”
“十日之内,谁也不许动他。”
古鸿意沉声下了铁令。
语罢,古鸿意转过脸来,收敛起肃杀的神情,方对白行玉轻声说,
“十日之后,花朝节庆,我来赎你。”
“等我。”
第07章
“等我。”
语罢,古鸿意冷冷瞥一眼瘫坐在地的老鸨,又四下环顾,左右伶人小宦皆惊惶不已。
古鸿意慢慢的收起剑来,霜寒十四州在明月楼的瓷砖上划下一道粗粝的弧线,金铁之声刺耳无比。
人人惶恐,莫敢言之。
古鸿意这才将霜寒十四州挂回腰间,转身离去。
白行玉目光微动,目送他离去,直至古鸿意的身影消弭在夜色中。
十日之后,等我。
夜过半,月西沉。
古鸿意出了明月楼,长舒一口气,方蹙起眉头来,为那三百两黄金发愁。
月亮已经斜斜的落下,天边呈现出淡淡的蓝。
汴京街旁店铺瓦舍已然关闭,在淡淡的月光的余晖中寂静。
古鸿意脚步轻轻,路过汴京官府。
朱门绣户,高大巍峨。
琉璃瓦片与门口石兽,无不流露出汴京富贵锦绣之气。
古鸿意下意识握紧拳头,脚步稍顿。“要干回老本行么。”
但是,他的眼前幻起白幽人清朗肃正的天地一剑。五年前,他跪在白幽人剑下,发誓再不行窃。
他们有约在先。
古鸿意垂下眼眸,加快了脚步,不再回头。
“回盗帮吧。”
古鸿意决定,还是去找盗帮的师兄、师叔们帮忙。
古鸿意加快脚步,很快到了汴京城门。此时月亮已经完全淡去,天际红白相接,一片明亮。
汴京城门静默着,古鸿意轻轻松松便借力飞了上去。
城门守卫只见,天边闪过一道流星,守卫警觉上前,扶住栏杆远眺,那颗星却已然远去。
古鸿意很快拐到汴京旁的一片山中,轻车熟路的找到一处亭台,再找到一旺小泉,扒开小泉旁茂密的竹林,又见一座小山。
小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穿孔而入,是一洞穴,硬生生在山体背阴面开凿而成。
盗帮,到了。
古鸿意跳进洞穴中,还未开口,只见梁上倒挂一黑衣男子,须发一同垂地。
“衰兰师弟,你回来了。”
“袖玲珑师兄,是我。”
“一切都好?”
“都好。”
这位便是使暗器的袖玲珑。
袖玲珑倒挂在房梁上,从头到尾观察了一遍古鸿意,见他全须全尾,不仅没有伤痕,甚至还换了件好衣裳。
袖玲珑便抿嘴挤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只不过胡须倒垂,全全挡住了。
“咻——”袖玲珑吹响一声口哨。
霎时,几道黑影从洞穴各个暗处闪现。
“衰兰!”
“衰兰师弟回来了。”
“小衰兰,这么快便回来了。”
“这才离开盗帮五天么?便打败那个什么白了!”
“衰兰,恭喜你凯旋。”
“嗬,穿这么神气。”
“这叫什么,衣锦还乡。”
“我就知道衰兰比那什么白幽人强多了。”
“衰兰赢了,你打赌输了,给钱!”
“喂喂,衰兰,你师叔可是下注押你输呢!你看他什么人!”
“还好意思说我,你下注押衰兰会死呢……”
一群黑影们很快闹成一团。拍肩膀的,拿拐杖戳人头的、亮出飞镖吓唬人的、比划着剑闹腾的……
盗帮鲜少如此热闹。平日里,师兄们、师叔们,一个个面色沉寂,着装黧黑,寡言少语。
铁铸的人们,各有各的孤僻古怪。
不古怪,便不会入盗帮了。
或磨暗器,或炼药草,或练金睛,或外出试炼,便是行窃。
大家天南海北,很少齐聚。
只是一个月前,闭关小弟子衰兰送客手,给每个师兄、师叔送了信,唤众人齐聚盗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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