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鸿意手指抓握,想象着如何弄坏那个人,再安抚他,哄着他藏进去,谁也抢不走。
一把按住自己的手,狠狠掐了一把,又骂自己真是恶人恶习,这是什么不该动的心思。
燥热到积雪都滚烫,再也忍不住想去见他一面,索取点更新鲜的东西,让他只属于自己。
他抱着霜寒十四州不住地摇头,好想好想好想……
“小古!”“衰兰!”笑闹声升腾。
他压下旖念,晕沉着直起身子,抱着剑,倾耳听。
此时,师兄师叔唤他去,
换婚服,引赞献香,正式拜堂。
第65章 拜堂成亲
古鸿意对自己的眼睛已不抱希望了。
他没有听话。
指尖挑开蒙眼的红绸, 尝试着抬开眼睫。
很痛。
但依旧一片黑暗。
师兄的药酒只不过弄坏了他的心脏。
心脏好痛,灼烧似的。
……好想见白行玉。
此时他已换好婚服,挽好发, 静静听着千红一窟的笑与叹, 交代一会儿拜堂的仪式。什么三拜啦、合卺啦、结发啦……
其实, 他们这些江湖中人,活在刀光剑影里,不大懂这些礼节。
千红一窟也是说说停停,捋不清楚的地方干脆拍拍古鸿意的肩膀, “哎, 衰兰, 你看着来”。
“老板娘……”衰兰垂着头, 声音很哑。
“到现在, 我依然看不见。”
马上就要拜堂,应该没有机会了, 除非神迹。
千红一窟“呀”了一声,有些愠色,“毒药师不是叫你莫要睁眼么?”
可看到衰兰垂下的长眉,那样哀伤的样子, 她又忍不住软下声音。
“神迹。”她重复一遍,搭住古鸿意的肩膀,慢慢抬起眼睛, 虚虚看着窗外飞雪。
“衰兰, 你可知我见过最大的神迹?”
古鸿意颔首, 轻轻摇头。
绣阁阁主, 持天下第一的暗器,又神出鬼没, 常年不知所踪,她见证过何等神迹,有过何等奇伟的际遇,都不惊奇。
滟滪堆的水天一色?天台山的雾霭沉沉?
也许,她也见过武林大会上,白幽人挥出流水般优美的剑气,被簇拥着戴上属于英雄的桂花冠。
古鸿意没见过那顶桂冠。
但一定很神气。
白衣胜雪,桂冠皎洁。
千红一窟的声音随着掌心的温度落下。
“我见过最大的神迹,是那一夜,你纡金佩紫,簪花芍药,抱着小白,从天而降,出现在我的小店前。”
古鸿意楞了神。
“我不曾想过,你真的会救他。”
亦或说,救他的人,怎会是你呢。
于千万人之间。
千红一窟声音少见地很沉,“那一夜,当真有趣。衰兰,我等了一年,终于等来了你,等来了一个救他的人。”
“所以我也入了局。”
她很久没有见过这样有趣的事了。
江湖还是年轻人的江湖。
千红一窟捏一把古鸿意的肩膀,狡黠地眨眨眼睛。
衰兰,你就是神迹本身啊。
汴京的这一切际遇,还不够奇伟么?
“有个自称你师父的人,候在门外大雪中,见不见?”
“见。”
千红一窟垂眸,见衰兰挽起些许松散的笑。
她放下心来。
“走。”
门开,风雪簌簌来。
没有三书六聘、香车宝马。
只有一群吵闹的侠客。
“公羊弃?老家伙,还知道来喝喜酒!”
“你不怕梅一笑杀了你?诶呦,冻坏老骨头了,快进来。”
“怎么样,洒家的酒不赖么!十年前就为小古成亲这天攒着了……”
“你懂那些鬼神,快给孩子们求求。”
公羊弃须发都落了雪,被盗帮众人抓过来挤过去。
一脸无奈,却带着笑。
长叹一口气,他快快翻袖,从一片补丁中赫然掏出一把香。
捻指,香燃,白烟袅袅升起,融到朦胧的雪天里。
“许吧。”
公羊弃朝众人大笑,胡须在风中一抖一抖。
“没讲究?”
“心诚就行!”
四壁小灯柔柔地发着暖光。
雪落痕迹看得清晰。
隔着一院大雪,公羊弃目光深深地看着蒙着眼睛的衰兰。
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
“老天,让孩子们天天都有花,有数不尽的芍药。……让醉得意少喝两口,老东西,多陪我活几年。”
“小古,一定要待小白好,小白早就对你用心了,一定要过好日子。哦,保佑跛子刘多活两年,喝上洒家下一坛好酒。”
“保佑古鸿意,让他当上赫赫有名的剑客,天下谁人不识君。那小子当真刻苦。……保佑我打败千红一窟,保佑天下除了我,无人能打败千红一窟。”
“保佑盗帮的大家,平安、健康。保佑小古小白,往后余生,结伴同行。”
“我无遗憾,也不求神。只愿能帮小白一把,报答父辈当年的一点恩情。……袖玲珑,等我杀你。”
“苍天,让梅一笑早日放弃追杀我……让孩子们好好过,小古,好好赎罪,当替师父……”
白行玉倚坐门框边,稍侧出半身,挑开些盖头,好奇地看众人虔诚许愿。
日出雪原,他已许了愿望。
他不贪多。
他没有闭上眼睛。
他始终定定看着古鸿意的身影。
红绸蒙目,古雕刻画。
那个人一身红装,却又与花船上有所不同。少见地仔细梳了发,佩了银饰,平日里那样严肃古朴的人,竟衬出些清贵的气质。
白行玉愣神。他很配银汉三打出的那一顶银冠。
古鸿意还不知道,那是何物呢。
香燃尽,灰烬落到雪地里。
白烟升到空碧中。
带着所有的祝福。
公羊弃抖一把胡须,冰碴扑簌簌地掉。
“送小古小白去拜堂吧!”
“好!”
仪式和流程简直乱来,却又好像什么都不缺。
古鸿意站在雪地里,失了方向,等着安排。
指尖被快快抄起。
是白行玉。他扑入雪地中,主动牵起古鸿意的手。
他们一个眼盲,一个蒙着盖头,都看不见路,却不妨碍携手往前走,从飞雪中走入挂着小灯笼的大堂。
千红一窟早便飞上屋脊,支着腮探头垂眼看:
两团红色在茫茫雪地中牵着手前行,两块初具人形、不大熟练的红枣糕。
仔细看,古鸿意同手同脚。
千红一窟不禁拍手大笑。
进堂,两人将腰间剑解下,霜寒十四州和锦水将双泪并排放在两人中间。
双双跪在小蒲团上,各持一香,敬过祖宗。
其实他们都不知父母,更无祖宗一说,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办了。
醉得意老腔醇厚,如黄钟大吕,“一拜天地——”
合掌匍匐一拜。从此天地为鉴。
二拜高堂——
又一拜。古鸿意听清跛子刘师叔忍泪的抽气声,师父温柔的笑,醉得意师叔有节奏地拍着跛子刘的肩膀宽慰。
夫妻对拜——
小门框把两人圈住,前景是堂外扑朔的飞雪,他们在雪声中对拜,彼此的剑隔在中央。
一切做完,古鸿意直起身来。按老板娘讲的流程,该掀盖头、结发、合卺。
一件一件来。
古鸿意抓起霜寒十四州,双指抹过剑身,确认剑洁净,便慢慢抬起剑尖,凭声音去寻白行玉。
他做得很慢,毕竟自己眼盲,怕误伤了对方。
剑身插入红绸中,擦过那人的肩头。一挑,盖头便落了下来。
一刹那,师兄师叔抹眼泪的抽泣、宽慰的笑声,都寂静了。
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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