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缉令纷飞。
酒楼高处喧哗。
“又是那个盗帮?”
“一群过街耗子,真难杀!”
店小二端着酒水,瞪目咬牙道,“江湖盟主又加兵力来剿灭盗帮了!”
酒客哈哈大笑,毫不讶异,“又剿匪!哼,我看这个盟主不会干些别的事了!打打杀杀闹得满城不得安宁!”
“这次,盟主是来抓捕那个衰兰送客手的——”
“衰兰?他不是半年前就死了么?”
“谁知道呢!满城都是通缉令,说他偷了剑门绝世的剑谱……”
“那不是白幽人背叛师门偷走的么?”
“诶呀,那是冤枉啊,盟主正诚心召白大侠回师门呢……
一切都是那个衰兰的阴谋,你想想,一个贼,被霁月风光的白幽人打败,他从此怀恨在心!他偷走了那剑谱……害得对方背了罪名……心狠手辣,也就是盗帮的人如此……”
小二编排起故事来,滔滔不绝,双目炯炯有神,一扫疲态。
“满上!”酒客不耐烦地打断了小二的絮叨,仰头将温酒一饮而尽,哈一口粗气,唔咙道,“那这盟主也听风就是雨的!一句话给白幽人定了罪,又一句话给衰兰下了通缉。”
小二忙不迭倒酒,眯眼叹气,“我也不明白呀,这什么剑谱,闹得这些江湖中人,三天两头打入汴京一次……”
小二忽地提高音量,兴冲冲道,“不过,客官,你就不想见识见识,那个衰兰跟白幽人打一架?”
酒客喷一口酒气,拍掌大笑,“看热闹不嫌事大!”
小二眼睛一亮,振振有词道,“客官你看,这衰兰呢,张扬乖戾,恨不得告知全江湖他的名号,是个死要面子的……”
“结果,华山论剑,被狠狠挫了锐气,丢了脸面!他恨不恨?他死命报复回去……”
“再讲那白幽人,固然是个光明磊落的侠客,但成天戴着个面具,也是个傲气的……”
“心气这般高的人,被衰兰害得被逐出师门,还人人喊打了一整年,他积怨在心……”
“你屈才了,不该跑腿,该去说书。”酒客又仰头饮尽一大碗酒,哼笑一声。
小二一合掌,激动不已,声调都高了,“当真恨海无边,此二人一定能打出个血雨腥风,客官,当真不想看看?”
酒客旁桌,两个浑身补丁、头戴斗笠的人,共同执着一张通缉令,窃窃私语着什么。
“小白,看看我多少钱?”
“……赏金五百两。”
斗笠轻轻掀起,露出一张清冽的脸来。
“你一点都不便宜。”
白行玉浅浅笑着,温声对古鸿意说。
小二兴冲冲讲个不停。什么仇恨啦、宿敌啦、赶紧痛快打一架啦……
高声融进小楼飞雪声。
那对宿敌挑起斗笠,相互轻轻吻了一下脸颊。
“荣辱与共。”浅浅的琥珀眼眸。
“绝对忠诚。”混沌的黧黑眼眸。
第76章 一切的真相
*白行玉视角
真相是何物。
谁偷了剑谱、谁派遣衰兰抓捕自己、盟主与衰兰到底是何关系……
白行玉都不清楚。
昨夜小雪, 在那张小小的床上,他们耳鬓厮磨,两只小兽一样胡乱地相拥, 古鸿意问他, 真相, 重要么。
白行玉怎么可能不想知道真相。
他的前半生一片雪白,什么都不清楚,不清楚为何要用剑,不清楚盟主与师尊, 到底在利用自己做什么, 不清楚自己的父辈又是何人……他本受够了, 像一具牵丝戏傀儡一样活着了。
那剑谱就是真相, 铁证如山, 出现在盗帮老巢,古鸿意的卧房里。
但, 在他因那剑谱战栗时,古鸿意缓缓从背后抱住他,温柔地说:“我爱慕你。”
然后,霜寒十四州一亮, 帷幕缓缓落下,一墙铺天盖地山穷水尽满满当当,少年心意。
那一墙画像宽广无边, 他们依偎在丹青下, 小小的。
此真相是真。
彼真相, 为假。
古鸿意的心意, 是一天盛大的春水,碧波倾倒而来, 把他柔和而坚定的裹挟。
一刹那,他觉得真相不重要啊。剑谱、盟主、师尊、叛徒、落风尘、黑衣人……虚虚实实,看不清楚。
清楚的只有古鸿意山川一样缓缓压来的眉眼,和温热的薄唇。
万一真相是个坏结果呢。
那,他只想糊涂地活,和古鸿意好好过。
被古鸿意压在怀中,吮着他的唇瓣时,他轻轻的、有些贪恋地勾住他的脖颈,深深索求,古鸿意的气息温柔又强势地渡入,他想,这是天下唯一的真相。
脚尖悬了空,被折叠、推到床上。
“小白,我们还有一辈子……”
“哈。小白。……好乖。过来。”
白行玉被吻得头脑一片水雾,呢喃应他,跨坐到他身上。
“自己来。”
“唔……”
白行玉被哄着坐稳。眉眼压下羞耻,认认真真按他的话……自己摇晃。眼帘轻轻合上,咬住嘴角屏声。直到眼睫无意识抬起,一片失焦。
交臂立誓忠诚,古鸿意押上了夜明珠般的大盗的眼睛。……但次日,他真的失明了。
回到汴京城,满城通缉纷飞,定罪衰兰偷了剑谱。……但剑谱,也确实在盗帮老巢。
一切线索都指向古鸿意。古鸿意好像和这一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都没关系。不用弄清楚真相了。
古鸿意的一句爱慕足矣。酒楼坐次间,白行玉托腮盯着他斗笠毛边下隐约的漂亮眼睛,一时看愣了神,他忽然想到,自己未曾对古鸿意直言过一句爱呢。
江湖路远,这是唯一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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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喧哗。
“呵,通缉我?”古鸿意单手压下斗笠,只露出一双薄唇。
他特意遮住了完全混浊的眼睛,不让白行玉看见,怕白行玉伤神。
“我当真百口莫辩,那剑谱就在老巢,甚至是我的卧房……污蔑我做甚?”
古鸿意蹙眉分析着,心中忽然一警醒 : 他早该意识到,自从黑衣人派遣他去捉拿白幽人起,他便被拉入了局。
可是,浩荡江湖中,衰兰送客手只是个不入流的贼,到底为何要拉衰兰入局?
是谁拉自己入这滩浑水?
那个黑衣人到底是谁?
古鸿意竟冷笑出声,不过,于千万人间选中了自己,那这个“黑衣人”倒挺有眼光。
“走。”古鸿意垂下眼去摸索着寻白行玉的手背。
“我们去何方?”
“先回一趟家,然后我们便逃亡,汴京呆不下了。”古鸿意慢慢说道,回家……他有一个猜测,要亲自问师父。
斗笠被轻轻抬起,贴上一阵冰凉。是白行玉的指尖探入,轻柔抚上混浊的双眸。
“古鸿意,你的眼睛……”白行玉声音很轻很轻,有些哀伤。
“无妨。”古鸿意倒没什么伤神的表情,那双黧黑眼睛虽一片混沌,眉宇却肃穆依旧,甚至,他掀起羽睫轻笑了一声。
如果,按他那个猜测,他的眼睛坏不了。
古鸿意舒展笑笑,他决心去亲口问问公羊弃:
师父,为何要偷走梅一笑的剑谱?又为何要……假扮黑衣人,派您的弟子我,去抓捕白幽人?
古鸿意牵起身边的白行玉,两人便快步出了酒楼,另一手按在腰间悬挂的剑上。
两人头戴斗笠,身着满是补丁的半旧衣衫,步履又快,俨然一对通缉犯模样,所行之处,游人堪堪避开,不敢近二人的身,待二人走过,却又好奇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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