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舌[重生](41)
这不, 昨儿他刚收了工部侍郎、户部侍中统共七千余两的雪花银, 今日就将两位庶女的画匣子忙不迭地捧来了。
不怪其他,圣上不好美色那是合宫皆知的,若不这样将人捧到眼皮子底下去,猴年马月才能将人记起来, 容颜易老人憔悴啊。
皇上此时还在批折子, 西番使节的车马遭遇连番暴雨, 困于路途之中。此次还有一位郡主同使节来往胤城。不同于大昭子民,西番民风外放,女儿家未出阁前也可见外人,或亲自挑选夫婿。看来这次必定是借和亲之说来平战事了。
而北辽则虎视眈眈,八百里加急密报一封接着一封,辽民部族时而聚起时而分散, 虽说看不出练兵阵象但也不得不防。
哪里还有心情看什么答应的小像,故而头不抬地说道:“放下就行了,朕国事缠身,想起来便看。”
幕得贵捏了把汗,道:“圣上可歇歇吧,晚膳就听说进得不香,再这样没日没夜地看折子,当心伤着眼。奴才命人多掌几盏灯去,陛下稍歇息会儿吧。”
“朕不这样没日没夜地批看折子,难不成交给那几个儿子吗?还是说你看着哪个皇子好,叫他帮衬帮衬?”
皇帝一向多疑,圣意难猜,前朝后宫皆看不准哪一位皇子风头更胜。太子被弃了一般,大皇子就显出来了,然而皇上话里话外皆是拐弯抹角的算计。幕公公听惯了,也知道怎样应对,淡淡笑着奉承道:“陛下这话就折煞奴才了,皇子们各个都是好的,心性皆随了皇上了,都是孝顺的。奴才哪儿敢说这个说那个啊!还不是看着圣上苦熬着身子,心里头焦急了。这不,既然皇子们暂时不能圣上解忧,陛下何不看看宫中新进的小主儿?兴许叫美人拳给按揉按揉,再看这折子也不耽误事儿。”
好一个不耽误事儿。元帝一笑打断道:“十万火急的军令怎么就不耽误了?你这话可是要掉脑袋啊。”
“哎呦呦,奴才知罪,奴才知罪。”幕得贵缩起脖子跪下拜倒,道:“还请圣上饶命,奴才有口无心了。只是皇上多日不曾安眠,奴才恐怕龙体受损,这才想方设法地给圣上找乐子。奴才是个阉人,不懂儿女情长的好处,一心想叫新进小主儿给陛下解闷儿去乏罢了。”
“起来吧,你知不知罪,心里头比谁都清楚。”元帝将折子放下,冲地上笑呵呵跪着的大公说道:“将画像递过来给朕看看。”
“奴才遵旨!”幕得贵点头哈腰地笑道,半折身子将木匣子捧过来,打开像捧花儿似的捧出两卷画轴,跪着抖开画轴两手各举一幅,道:“圣上请看,奴才左手边儿的是工部侍郎之女苏答应,右手边儿的这是户部侍中之女安答应,两边儿皆是清秀美人,还得夸太后娘娘眼光好啊!奴才着人打听了,说两位小主都是安分的,在荣答应曾经的千月院住着也不嫌,也给皇后娘娘请了安,算是正经小主了。陛下看着哪位可好?”说着不经意将苏答应那幅小像往前抖了抖,烛光微晃,明暗忽显,只看画中人美若谪仙,面如粉颊樱桃口,玉带绕臂暗香生,简直要走出画来了一般。
元帝看着面未动却心不喜,幕得贵伺候多年还是没摸透圣上的喜好,竟献着把这等明艳的美人面捧过来。遂而去看那边,只看画中一女子浅笑间目若青莲,不施粉黛冰清玉洁。虽说面貌平凡了些,可此时与另一张绝色面孔较之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了。
耐人寻味。
“就这个吧。”元帝将手一抬,指向了户部侍中之女安兮香。
陈白霜来报,说是今晚圣上宿在交崇宫中却翻了安答应的牌子。祁谟听后摇摇折扇,满意一笑,不枉费心计算了这步棋。
“殿下好计谋,殿下真是……”小福子在一旁也跟着欢喜,虽然不知道殿下高兴个什么劲儿,可太子开怀他便跟着开怀了,奈何读过的书不多,想了又想还是那句,“殿下真是好计谋呢。只是殿下怎么算到要反其道而行呢?”
谈及父皇,太子忍不住嘲讽一笑,道:“若不是孤反其道而行之,恐怕两位答应此刻还在闺中待嫁。边境战事吃紧,父皇本不愿招人入宫,你想想,若是这人心思本不在美色上,逆着心性接进宫中的女子怎么会喜欢?再是个看上去争宠有望的美人脸,父皇必定是要先临幸那位长相平凡的,不将后宫的水激出千层浪来才好。而邺浅稍稍用心,将安答应的画像作寻常宫女样貌,此乃欲扬先抑,待父皇见了本人只会觉得看着更顺眼些。”
廖晓拂手中捧着个石榴色的小手炉,镂空雕琢的图样乃是蜻蜓百草,是太子晚间赏的,不为暖手只为里头几片珍贵的鲮鲤甲,磨碎了温灸于掌心,兴许能治一治手不能提的病根儿。
想来祁谟是趁廖晓拂带邺浅办事的空档翻了医书,才想出这么个不知所云的法子来。统归算是一片心意,小福子自然如获至宝地捧在手里。
“可殿下为何要叫安答应得宠呢?奴才看着苏答应也是不错,出手颇为大方。”
太子看着他笑而不语,廖晓拂顿了下又道:“殿下可是有话要问奴才?”
“廖公公这般聪慧,怎会看不出两人差在哪里?小东西竟还学会给我装傻了,还不如实招来。”祁谟敲了小福子的额头,当即拆了廖公公的台。
廖晓拂低头抿嘴着,难为了一瞬,堪堪而道:“奴才没见过什么小主,往常只与几位要好的宫女姐姐来往。只是……安答应性子温婉,办事张弛有度,知道打赏却不叫下人难做,赏的东西都是可接着的。苏答应一看便是位开朗爱笑的美人儿,没安答应心思多,可求宠的心太过,终归是输在气度上。小福子不说只是猜不透,既然殿下要算计着,为何还送去一位可心的,将那位不可心的送去岂不是更妙?”
祁谟满意点头,自然料到小福子看得透,毕竟身子里是八千岁的心肝,起身道:“孤不仅要送,送就要送一位叫父皇上心的。若安答应头一回就被苏氏打压了,再邀盛宠可就难了。方才你说苏答应的丫鬟赏了邺画师二回好处,却只给了你几颗金瓜子了事?”
廖晓拂头一回收人好处,早早就如数交给了主子,像交月俸似的,自己还没习惯过来呢。现下一听免不了又是一阵干笑,点点脑袋,仿佛收了好处倒是自己罪过了。
太子点头道:“那好,随孤出殿走走,消磨消磨晚膳。”
“嗯?太子要去哪儿?”小福子呐呐问道。
“带你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悄悄儿的。”
乐心战战兢兢地捧了菊花红枣茶来,恭敬地摆上小主的桌,小声儿道:“小主别气了,秋日免得上火,喝口茶吧,喝了叫奴婢伺候小主梳洗。”
“喝什么喝!就知道喝!主子受了气也不会帮衬出头!就知道劝着不气不气,头一回翻牌子就让那位抢了先,我能不气吗!”苏妤雅一改白日谦和,袖子一挥便将茶盏扫到地上,清脆碎了个几瓣。茶水四溅,两颗红枣无奈又无辜地滚在地上。
“小主当心!可别拿自己出气!有什么气朝奴婢发散就好,进宫前姨娘嘱咐了奴婢好生看顾小主,万万不可叫旁人欺压一头,是奴婢没用。”乐心赶忙跪下,扯出一方帕子轻拭苏妤雅的裙角,不自觉地抬头讨好着。苏妤雅在家中本是庶女,上头有嫡女压制,娘亲乃是一位姨娘,被大娘时时敲打着。进宫本以为就能变个凤凰了,谁知头一遭就……
“还不都是你个婢子不好!今日叫她踩在我前头,明日这千月院的主位就是她了!”苏答应用团扇拍向乐心的发髻,打散了一头乌丝,扔了团扇又撕扯起自己的帕子来,嫣红色的蔻丹简直要撕破了那方绢丝。她平日里在府上已被骄纵惯了,只是不敢罢了。这次入宫娘亲又是喜上加喜,早早便与各位夫人打出包票,心中暗仗着许了九千岁好处,自家女儿必定更胜一筹。
苏妤雅本也是如此想的,还将私房钱拿出给画师打赏,怎么能料到螳螂在前,黄雀在后,焉不知太子一手将她算计了。
“糊涂婢子!早便与你说不可小气!绝不可短了画师与那小公的打赏钱,都是你这贱婢私自做主,只赏了画师,省了小太监那一份儿!殊不知下边儿挨过刀的人心思阴毒,怕是记恨在心,恐怕就是他从中作梗,用了什么法子叫那一位顶了我的盛宠!”苏妤雅厉声斥道,美得不可方物的仙子之态全无。
乐心跪在地上抽抽噎噎地落泪,心里也是委屈。小主进宫就带着那些有数的银钱,不省着早早发散光了。挨了打也不找自己错处,哽咽地胡骂起来:“必定是了!奴婢也是好心为小主省下来些,光凭着小主的画像,皇上怎么能选那位没颜色的东西侍寝!是奴婢一时糊涂,叫那身子脏污的玩意儿钻了空子,叫主子委屈了!那小太监嘴甜心狠,必定是仗着太子撑腰,还以为自己是个尊贵身子了,呸!还好今日没进小主东厢来饮茶,否则奴婢必定连夜将墙面地砖都唤人擦洗一通,不沾着他身上的尿臊气!”
苏妤雅虽说还是气头上,听着自己丫头骂了一通也出气不少。物随其主,主子就是个不知自己检讨的,奴婢自然会学着来。受了大气心口憋闷了一下,苏妤雅喘了喘,踢了一脚道:“起来吧,到底是自小跟着我的丫头,这事儿给你我长个记性,切不可小看了宫中的阉人!现下只希望皇上新鲜劲儿过了能想起我来,别将我放置在这处忘掉,传出宫叫爹娘脸上也无光。”
“是,小主放心,皇上也就图个新鲜。安答应那种性子不是个会讨媚的,哪里比得上小主撒娇可人呢!”乐心见主子气撒了,一下一下给顺着后背理气,又道:“小主放心,今日画师也说了小主脸上有福,想来明日便可被抬进交崇宫,过不了几日兴许就要抬位分了呢!”
“行了!就你油嘴滑舌!快去给我倒盏好茶来,气了一两个时辰,口都干了。”苏妤雅吊起了眼角说道。
“都听清了吗?”祁谟揽着廖晓拂的腰,作低伏状,两人一同趴在千月院苏答应的屋檐之上,如同夜蝠。
作者有话要说: 天啦噜 太子耍流氓了!
第 45 章、第四十五章
小福子脸色红白交替, 虽说早早看出苏妤雅不是好主, 可万万没想到她同丫鬟竟是这样看待他。阉人身份一直就是廖晓拂的心病,也猜着背后被人嚼不少舌根。头一次亲耳听如同上刑, 难受得浑身仿佛被毒虫叮咬。若不是太子抱住他藏在高处, 此时必定早已挣扭开跑远远的了。
“你虽机灵, 可从未接触过宫中的女子。宫里头的小主没有心思单纯的,你觉得帮她, 她还未必领情。就好比今日你收了她的赏, 拿着好处过意不去,人家背地里将你看得一文不值, 连丫鬟都敢出口栽赃了。”祁谟不愿叫他听这些乌烟瘴气的祸端, 可孩子必定要懂事, 叫他早日看破就是疼他了,只是自己心里头这关难过,疼得慌。
真恨不得直接跳进苏氏的屋里去,劈头盖脸赏一通巴掌, 再将那丫鬟的嘴堵上, 叫她往后也不用说话了。
小福子一丝丝难过的神色没藏住, 叫祁谟逮个正着,赶忙抓哄起来,道:“你也不必多心,我自然不看低你。那些话听了忘了就得,毕竟嘴长在别人脸上,就连辱骂孤的话都比这难听千倍。孤待你好好的, 孤在这里,莫要为了不值的人难受。”
“谢殿下,只是小福子向来看人极准,这次花了眼。”廖晓拂苦笑道,“这一遭奴才记得了,也不难受了。只是……只是奴才……奴才一向清洗用心,都干干净净的,扑上粉,从没有过什么……尿臊之气。殿下、殿下可别信了她,小福子都是……洗得香香的……”
“当真?”寻好处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太子凑过去,口鼻紧贴他温暖的颈跟,将带着体温的香粉气缓缓吸进鼻腔里,又道:“别动,叫孤好好闻闻。”
廖晓拂本是怕高,头一次登高只能紧紧攀住太子有力的手臂。俩人之前从没贴这么近过,从上到这屋檐来就觉得太子搂在自己腰上的手掌热得可怕,就连三层衣裳都抵挡不住这股热意蔓延到脸上,此刻太子炙热的鼻息也喷在颈后,更是觉得脑子也烧成浆糊了,一动也不敢动。
殊不知搂着人的太子也是心猿意马,鼻尖触碰在发根上,呼吸之间像被翎羽尖刷过,眼看再近一点就能贴上那雪白的脖颈了,怀里的人哆嗦着打了个颤,不知是给冷的还是给羞的。
“殿、殿下……”喃喃一声瞬间才唤回祁谟的魂。他轻咳一声别过头去,心想还好天色已暗,看不见自己烧红的脸,不然太子之威仪岂不是要毁于一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