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舌[重生](70)
廖晓拂在十米之外噤若寒蝉,这下就想通了,怪不得殿下在宫中时常舞剑,想必只有点刺拨拔的剑法与用枪之术连通,殿下原来是位武将啊,藏得好深,果真好英勇!只是为了收敛锋芒,连兵器都不敢收在殿里,只得藏在自己最信得过的地方。
“重阳候府苏青松何在!”苏凌接过另一木匣,大道。
“孩儿在!”苏青松下马跪拜。
苏凌自裹布甩出乌金画戟,画戟枪尖的月牙形弯刃与戟柄相连,犹如寒刀破明月。“我儿青松今日接戟,愿不负众望,以重阳候府世代忠烈为诫,护主杀敌,守境平疆,至死方休!”
“孩儿苏青松,必不负父命!”苏青松双手接过兵器,转为一手持戟,收于肩后。银龙湛金枪与明月乌金戟,一招一式均在苏元山教诲之下。两样兵器一攻一守,如同重阳候英烈世代家训,从龙为首,铁血英豪。
苏凌翻身上马,脸色既有期盼又有不舍,一边是太子,一边是尚未娶妻的孩儿。只是生在苏家的男儿不可辱其命,能死不能降。故而他沉声相送:“今日一别,只求太子能与我儿平安归来。自小殿下将青松视如手足,微臣心中感激不尽。只是此行凶险,殿下不仅要当心辽人骁勇善战,还需谨慎着……三皇子使诈。这支百人精兵算是重阳候府庆殿下脱困的贺礼,只待太子班师回朝那日了。”
祁谟以指肚轻抚枪身龙纹,兵器又能握在手里,这可比拿着折扇痛快多了。重重谢过后他上马将缰绳一扯,御风踏起前蹄引颈开道而去。这时祁谟回身去寻那身熟悉的青缎色,心里惦记着的人正俯伏在小白菜的脖子上呢。在宫里委屈这么久,他可算将小福子带出宫来了。
而廖晓拂虽然小腹微微发酸涨,想行方便之事,但被太子耍枪的英姿迷得飘飘然,也是欣喜不已,轻轻抚着小白菜雪白的马鬃,心中敲小锣鼓似的与马耳语:“小白菜啊,知道你是好马儿,可别再颠咱家了……再颠,真就憋不住了。你瞧殿下正看咱家呢,你一会儿加把劲儿,跑去与殿下并行好不好啊?殿下当真英勇,你帮着咱家与殿下近些可好?近些好,你听话,咱家还喂你吃新鲜食……”
“什么?老九跟着太子出宫了?”陈鸳大叫一声,惊得江文成赶忙捂住他的嘴。
“是了,师父着人送来一封书信,看着是老九亲笔。”江文成将书信从胸襟口取出来。如今春耕已过,他这身本事算是彻底叫户部弃用了,再有什么祭典也轮不着江文成的事儿。
陈鸳急得都要咬人了,谁像这傻子似的只知道叫自己慎言,急问:“老九是嫌活够了不是?太子出征,打发他回钟鼓司咱们看着就得了,再怎么还有师父在呢。他跟着跑去岂不是添乱了!那信还说什么了?写没写归期?”
老六一通胡问叫江文成一时不知先答哪个好,松缓手劲儿将人松开了,说:“老九还说叫咱们出宫去马耳山西的小凉庄,找一位叫张广之的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太子亲妈们你们儿子出息了!从口袋掏出荧光棒给太子打call!!!
苏青松:前方地势隐蔽,可能会有弓箭手夹道伏击,还请殿下三思而后行!
祁谟:好,待孤回军帐好好思索,一炷香后再做定夺!
(转身回营帐里狂吸小福子一炷香之久……)
待太子走后,廖晓拂拿出本本默默开启记仇模式:“今日被殿下猛啄五下,等殿下熟睡我要还回去!”
第 75 章、第七十五章
祁谟出宫, 犹如一匹逃离了桎梏的野马, 肩批朱红披风,领军五千兼重阳候府苏家兵百人一路向豫州北上。宫中优渥的日子没能把祁谟惯养出懒散的身子, 反而倒像个久经沙场的将士, 渴了饮河水一捧, 饿了嚼干馍一块,累了随处找个地方和衣就睡。那些重阳候府出来的兵士早前还顾忌太子身份, 每到一处扎营都先将太子的军帐钉好。再加上宫里头常年盛传太子无能, 五千禁军也担忧太子吃不了这份苦。
但四五天的行军好比就是一块试金石,筛去祁谟身上那些累赘, 叫大半兵士心服口服。只是太子不论去何处都带着个小太监, 晚间就连军帐都让出来给他, 自己在帐子外头的草垛上一趟,一下子叫这帮五大三粗的汉子看不明白了。直到那日廖晓拂掰开干馍先试过再给太子,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帝舌, 专门给天家试菜的舌头。
生皆为了主子, 死也要再为主子挡一劫。
头几日确实把廖晓拂折腾坏了, 总觉得睡不够。急行军本是不扎营的,日夜兼程跑足十个时辰,分四次一歇。无论官职尊卑全数找地方躺下,待睡够了时辰草草规整装备,继续奔波至下一处。
论年岁廖晓拂恐怕是几千人里最小的那个,又是头一回扎进数千男儿堆里, 看他们走马如飞,声势宏大,总觉得自己是个例外。故而时时逞强,不想叫旁人将他看轻了。可祁谟不愿叫小福子与将士们抱团儿风餐露宿,兵营之风本就粗粝,个个儿血气方刚的,时常说些不讲究的话,动手过拳打来来去的。小福子久在宫里哪里经得住,祁谟根本不敢叫他睡在外头,生怕哪个不开眼的兵卒揽着小福子倒下就睡。
这样的事祁谟怎么忍得下,遂而每回都将人轰到将士扎给自己的帐子里,还亲手给打盆水来。毕竟小福子是个公公,不比男儿经得住颠簸,身子也没有他们皮糙肉厚。
廖晓拂原先担心的就是这个,他这样的身子不是能站着解手的,有时来不及擦净就湿在里面。再加上马背颠簸,时时擦磨,若是晚间不拿水擦洗抹干,第二日非要怄红肿不可。碰一下如砂磨,疼得很。头一日扎营殿下径直将他轰进帐子了,没多会儿就端了小盆清水来,吓得廖晓拂蹭一下从军褥上站起,伸手准备伺候殿下梳洗头面。
水一放,脸一红,太子兵甲未脱,犹如南天门战神,却递过来一方帕子,说:“头几日急行是苦了些,等到了奉州就能大歇。孤知道你爱洁净,这水……你好好洗洗,擦干了再躺下。莫怕,孤在外头与将士同眠,等你洗好再睡。”说完一掀帘子就逃出去了,好似屋里头要洗净的身子能要了他的命,多看一眼恐怕就走不出这个门了。
廖晓拂握了握手中的布料,织得极细的棉布。原来殿下心里都明白,知道全净的身子每日得洗,那处又生嫩得紧,沾湿了水再擦,若帕子粗糙一点儿便疼。
殿下竟都替他想周全了。廖晓拂攥着帕子直到掌心发热,也羡慕着外头的将士能与殿下同甘共苦。
三皇子带兵从胤城至豫州用了十日,祁谟用了八日便到了,算下来每日多跑了一个半时辰。豫州是一片开阔广地,再往北便是山路直到奉州,故而殿下特准兵马全数扎营,整修三日后再动身北上。
除了整修,祁谟也是在等一个人。第十日一早张广之骑着一匹枣红快马追上了太子的兵马。
“殿下急行也太快了,臣快马加鞭就差睡在马背上才追上。”张广之随太子进了军帐,不禁一愣,账外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地势平缓故而起大风,时时漫天飞沙。帐子里却暖和舒适,一应俱全,脚下铺着厚实的牛皮,军褥也码得利落整齐。更有一鼎暖手的香炉燃着,袅袅生烟,闻着是荣檀香的气味。
“这……这是豫州副总兵给殿下打点的?”张广之进帐一刻便将腕口卷上,额头蒸出些热汗来。接连几日紧追紧赶,熬得张广之两眼通红。
祁谟已出了宫,既与兵士同吃同睡,便不再当自己是个太子身份,伸手给他倒了盏茶水。张广之的手定住一瞬,明白太子不欲旁人将他区分对待了,谢过一饮而尽。
“哪里就是副总兵打点了?孤身边还能有谁?”祁谟暗指小福子,脸上缓和一笑,“廖公公那日收拾包袱就将暖手的香炉带出来了,也不知从哪儿摸了一匣子荣檀香,说离了这香便睡不好。昨日军士安营扎帐,廖公公也跟着将士去领褥被,参军见他身着戎装又年小单薄,还当他是营里的兵蛋子,这不就多给了张牛皮吗?”
“廖公公哪里是怕自己睡不好,他是怕殿下白日奔命,晚上不闻这香睡不稳。”张广之直言直语,一语戳破,“他才到太子殿里伺候多久,怎么就闻着睡不好了?想必廖公公没少费心力打点,才能将军帐拾掇得像个安乐窝。”
“啧,这些孤能看不出吗?怎么就你多嘴非要说破了?”那日小福子得了一张牛皮跌跌撞撞跑回来报喜,脸上沾了一层风沙,祁谟真是不知自己将人带出来受苦是对了还是错了,白了张广之一眼道:“小凉庄那边的事如何了?”
张广之略一低头,掏出胸襟里贴身的包袱来,道:“四殿下在钱庄以赵怀安的名号给太子预备了五十万两,这是一万余两的银票,以备殿下不时之需。除此之外,四皇子将廖公公的家宅重做了暗桩,我命八十位弟兄留下供他调遣。殿下出宫隔日我本就该追上,只是宫里来了两个人找,拿着廖公公的亲笔说来投奔在下。我一看果真是廖公公的安排,就将他二人托付于四皇子了,全数安置妥帖了才动身。谁料殿下行军不停,动身只慢了一日却多废了几天才追上。”
太子看着银票问:“盐官吏当真信了?”
“信了,信了,四皇子摆足了架势一通乱诈!那贺老爷和丞县本是有案在身,就治了个心虚,再加上有太子玉令腰牌岂敢不信?诶!正敢上贺家女儿出嫁,四殿下闹了好大一通,现下人家闺女成了退婚的女儿,啧啧……”张广之话里惧意慎重,显然是觉得四皇子阴翳过重,贺小芸抢了发梳教训一通就够了,如今这辈子再嫁好人家怕是难了,又道:“臣动身之前已按着吩咐将方子交给廖姑娘,别看她是个丫头,脑子好使得很。只是四皇子要办暗桩,说是玉令腰牌暂再借一阵。臣已叫弟兄们睁大眼睛看着,若风向不对立即将腰牌夺回。”
听张广之说完,祁谟随手披上了外袍。就如他算得一样,四哥一旦沾了权势就不会那么轻易罢手,二人现下都在宫外却各用了太子身份的一半,相互倒是牵制住了。
“不要与庄子断了书信,叫弟兄们看好了他。还有,若是银两足够,叫四哥招些兵士,在马耳山西侧天险之中先养百余精兵。如今重阳候虽给了孤一百人,可苏家兵皆是信服苏青松的。再加上宫中盛传太子无能,恐怕暂时还不能为孤所用。”祁谟沉默片刻说道。
张广之微一怔,道:“不能为殿下所用?那岂不是军心二主?这是大忌啊。”
“无碍,总归这些人出自重阳候府,兴许热血冲脑就服了。”祁谟倒是不觉得形势不利,再难也比在宫里的境地好多了。外头本只有阵阵风声,安静许久,忽而一阵欢呼喝彩,祁谟凝神一听,辨出里头有人叫了几声廖公公,瞬而起身道:“随孤出去看看。”
一堆兵士里突显出一个肤色白玉般的人,祁谟打老远就看出小福子来。禁兵长久练军,一张张铁汉面孔晒得黝黑,还有几个赤着上身,更衬出廖晓拂样貌的秀气,就连举足无措的眉头都比周围一圈子的男儿好看得多。
“散开散开!”张广之见太子的剑眉都要挑成弯刀便知不好了,这是要怒啊,急急挥手大喝:“不好好歇着都围着廖公公作甚!还嫌跑得不够啊!”
廖晓拂慌忙系着束发用的带子,漂亮的青丝散了一背,越慌越系不上,急得鬓角的汗滴凝在下巴尖上,摇摇欲坠。他胡乱地擦着汗,勉强把散乱的发扎成了一束,头也不抬地就朝太子这边跑过来,到跟前心虚地唤了一声。
“奴才失仪了,殿下莫怪。”
“孤再不出来,你还要散着发晾多久?”祁谟的语气已是不悦,双臂抱在胸前,眼睛如刀子将四周的人剜了一圈儿。张广之见殿下脸色都变了,这帮没眼力的人还站着不动呢,赶忙拍着身边的将士说道:“走走走,兄弟今日刚到,往后都在一处为殿下效力,还得与各位大哥热络热络!要不上校场比试比试?”
这一听倒是中了将士的心意,一圈人呼三喊四瞬间成了至交,揽着肩背散了。廖晓拂见人都走得差不多才敢抬头,头一回将他扔进男儿堆里,当真是不知道如何脱身。宫里头大多都是丫鬟,叫一声儿姐姐总是没错。可这在军营里就行不通了,想起方才的困窘就慌得他单薄肩膀打了一个哆嗦。
“廖公公方才怎得了?”祁谟薄薄的嘴唇勾起一边,漫不经心地替小福子掖好一缕没束进去的长发,绕住指尖几圈不放。好嘛,宫里头女眷多故而不打眼,带出来就显他一个了,这才出来多一会儿,他和张广之几句话的功夫就叫人围住打量,头发也散开了,当真是气煞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