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先生今天又跑了(11)
马堂主一脸严肃:“江湖可没有这样的规矩。”
莫辰笑道:“我随口说说,莫要当真。”
过了片刻,厨房送来了晚饭,莫辰招呼马堂主一起吃,马堂主这次没有留下,说他媳妇还在家等着。莫辰听了,不由得想,傅先生这会儿应该也在吃饭吧?
马堂主要走,莫辰也就没有强留,自己坐下来吃饭。
然而他都动筷子了,马堂主还站在那,不紧不慢地问道:“岛主,您和漠狼喝酒,可探出他的虚实来?”
莫辰摇摇头:“除了酒量不错,其他倒真没注意。”
眼看着马堂主一脸嫌弃,莫辰又道:“不过我觉得他们并不如江湖传闻的那么可怕,我和他倒是挺聊得来,酒也能喝到一块儿去!”
马堂主顿时无语,这算是什么答案?他们是比武又不是拼酒。
想到这,马堂主实在不想再见莫辰,他拱手道:“那恭祝岛主后天比武大获全胜,属下告退。”
说完转身就走了。
莫辰还在客套:“真不留下来吃饭啊?今晚厨房炖了只鸡呢!”
马堂主心中很心酸,放眼江湖哪一个门派的帮主不是德高望重?再不济也能占个沉着稳重。哪儿像他们陌尘岛,偏偏摊上这种不靠谱的岛主,整日见到他时只见他吃吃喝喝,练功也不曾见有多积极,真是一句话都不想与他多说,也不知道傅先生怎么忍得了他!
这边莫辰吃完了晚饭,让院子里另个小厮暂代徐小良的位置,替他收拾床铺。
莫辰却没有早早睡下,而是提着剑去了湖边,练剑直到午夜。
自从莫辰知道阿浪就是漠狼,他只吩咐过墨香居继续好生招待,自己则不再去墨香居找阿浪喝酒。
很快,就到了初十。
初十这天,莫辰依旧早早起来练剑,练完剑吃了早饭,就打坐去。
这日的下午下了一场雨,到处都湿漉漉的。
莫辰从上午打坐,一坐就是一天,直至傍晚。
距离酉时还有半个时辰的时候,崔长老亲自过来请他动身,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一身白袍。
莫辰睁开眼,从床上下来,活动活动手脚,问道:“怎么今日还穿新衣裳?”
崔长老笑道:“不仅有新衣裳,还有新的头冠。”说着让小厮乘上新的玉冠。
莫辰一见到玉冠,就想起了那欺负玉清的纨绔子弟,便嫌恶地挥挥手:“不带不带,丑得要死,哪有我的发带来得实在?”
莫辰又拿起新衣裳在身上比了比,衣服是广袖,看着倒是风度翩翩,很适合以后和傅先生一起看戏时候穿。他满意地拍了拍衣服,叫小厮给他放到衣柜里,然后拿起床边一件窄袖长衫往身上套。
崔长老简直要急了:“今日如此重要场合,你就穿成这样?!”
莫辰奇怪道:“又不是结婚,何必穿得如此隆重?再说那么大袖子,我穿不习惯,怕是还没打起来就先把自己衣裳给划了,那不更难看?”
崔长老指着他身上那件长衫:“那你也得换一件,我昨日就见你穿的这件!”
莫辰毫不在意:“才穿一天而已。”
崔长老吹胡子瞪眼:“事关陌尘岛的门面!你给我换件干净的!”
莫辰见崔长老认真了,又想到以前和人比武时傅楚希也会提前过来,从他衣柜里拿了干净的衣袍让他出门前换上,知道他不喜欢繁复坠物,最多再给他搭配一条镶玉的腰带。
莫辰去衣柜里翻了翻,翻出了一套干净的窄袖长袍,当着崔长老的面换了,又叫小厮给他重新梳了发髻,用一根嵌了银饰的白色发带绑了,等拾掇好一切,崔长老才勉强点点头,送他出岛去。
比武的地方在白水湖边,虽然和陌尘岛不是一个方向,但走水路比陆路要快。
崔长老将莫辰送到船上,仔细叮嘱了一番,站在岸边目送小船远去。
等看不见崔长老了,莫辰俯身从船舱里翻出两小坛美酒,喜滋滋地摸了摸又放回去。
一会儿比武之前,先和阿浪喝上一阵!
船即将靠岸的时候,远远的莫辰就见一个人握着一把剑背对着湖边站立。他的面前是一片被雨水冲刷后苍翠的竹林,他站在岸边,望向前方,颇有几分寂寥的味道。
船向岸边靠去,漠狼回过头来。
果然,就是少年阿浪。
船夫摇着船回去,莫辰抱着两坛酒,腰间插着他的剑,一跃上岸。
“阿浪,我带了两坛酒,要不要先喝了再比?”莫辰问。
“甚好。”阿浪说,脸上却没了那日的笑意。
莫辰将酒抛过去一坛,阿浪伸手一捞,抱在怀中。拔了塞子,酒香扑鼻,他深深嗅了嗅,仰脖喝了一口,笑道:“果然是好酒!”
“那是当然。”莫辰笑了,“我陌尘岛什么没有,就美酒藏了不知多少!”
两人喝着酒,自然而然地席地坐下。
莫辰问:“那天你怎么没告诉我你就是漠狼?”
阿浪道:“你也没告诉我你就是陌尘岛主莫辰。”
莫辰讪笑:“我见你报的是阿浪,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个假名,我便也报了假名。”
阿浪抱着酒坛子道:“我就叫阿浪。”
莫辰奇怪道:“可你不是叫漠狼么?”
阿浪道:“那是来到中原别人给起的,我并不喜欢。阿浪是我娘起的,我喜欢。”
莫辰哦了一声,两人喝了半坛酒,莫辰想起傅楚希对漠狼的猜测,问道:“阿浪,你这次回中原,可是为了复仇而来?”
阿浪明显一怔:“你怎么知道?”
“真为复仇而来?”莫辰没想到,傅楚希的猜测是对的,他道,“你比我还小几岁,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仇吧?”
阿浪痛快道:“没有。”
莫辰问:“那是……”
阿浪几口喝完坛中的酒,他拿起他的剑,一把剑鞘的漆已经被磨掉一半,看起来像是在路边捡到的别人不要的剑。
“不是与你的仇,是与你陌尘岛的仇。”阿浪摩挲着手中的剑,他望向莫辰,眼神坚定,“如果你赢了我的剑,我会告诉你我究竟是为何而来。”
“如果我输了呢?”
阿浪拔出剑,寒光立现:“如果你输了,我将从你身体上取走一物。”
莫辰笑了:“看来,这一次,我是万万输不得了!”
说罢,他饮尽坛中酒。
拔剑起身。
他终是输了
没有一丝风,叶子和草尖儿都是静止不动的。
莫辰和阿浪也如同两尊雕像一般一动不动的握着手中剑,相对而立。
谁也没有先出手,他们就这么面对面站了许久,只有他们偶尔眨动的眼睛让人看得出他们是活物。
一轮夕阳沉向湖面,余晖斜斜地扫进竹林,落在二人身上。
起风了,清风拂过,竹叶飒飒。
莫辰手腕一转,剑身绽放寒芒,他已准备出手。
而就在这一刻阿浪突然纵身一跃,挥剑刺向莫辰。
莫辰横剑一挡,清脆的撞击声中,莫辰只觉得被一股力量震得后退数步掌心发麻,他没想到阿浪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才站稳莫辰立刻化守为攻,挽起剑花脚下用力一踏,逼近阿浪身旁。
竹林中,刀光剑影,两道身影不时交错分开,剑身相击声不绝于耳。
几个回合下来,莫辰和阿浪谁都没能伤了对方,但莫辰留意到,阿浪的眼神已经变了。
此刻,他犹如一只在狩猎的狼,眼神中满是杀意……
落日浸入湖中,一轮弯月已升至天空。
这一战,从酉时一直打到戊时将过,还未分出胜负,混战中竹林倒了一片又一片。
莫辰知道,他今晚想要赢阿浪,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论武功,他和阿浪不分伯仲。
他们打了两个时辰,他和阿浪都已经刺中对方三剑,在交手时他也能觉察阿浪与他一样受了内伤,他能看见彼此身上还在流血的伤口。
可是,两个时辰下来,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在快速消耗,哪怕后面他凭借内力顶住,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手中越来越不稳的剑和急促的呼吸。
可是阿浪,在受了外伤和内伤的情况下,每一剑的力道,都稳得犹如才刺出第一剑。
这个人的忍耐力和体力,都让莫辰觉得可怕。
莫辰知道若是再拖下去,他将必输无疑。
不如,速战速决,还能搏上一搏!
想到这,莫辰在交手时故意卖了一个破绽,引得阿浪近身,他手中剑锋一转,直刺向阿浪心脏上方一寸。
这一剑,他是用了十成内力,他需要一击即中,需要阿浪重伤到无法再交手,但同时,他并不想伤阿浪性命。
眼见剑锋刺入阿浪的皮肉,然后就突然停住。
阿浪用手握住了莫辰的剑身,鲜血划破他的手掌,顺着他的手腕直往下淌。那深度,真怕划断他的骨头。
就在莫辰一晃神的时候,一道寒光闪过,莫辰心中暗道不妙,连忙后退,然而阿浪的速度太快,他刺向莫辰的同时,左手并没有放开莫辰的剑,莫辰试着抽出剑身,却始终无法拔出剑——剑被阿浪死死握住。
“砰”地一声,莫辰的后背抵住了一支竹子,剑尖刺向他的胸口,他避无可避。
莫辰放弃了回击的机会,他现在要做的是保住自己的命!他毫不犹豫地开了握剑的手,他双掌合十,注入内力按住了阿浪刺过来的剑,剑锋抵住他的胸口,终于停了下来。
莫辰不敢大意,他必须尽快将剑锋移开,才能摆脱阿浪的钳制。
就在莫辰要发力将剑锋推开时,阿浪突然向前一步,他手中的剑也随着他的动作向前刺入,这一刻,任凭莫辰如何发力,都无法再阻挡分毫。
剑穿透他的身体,从前刺入,从背后穿出。
第一次,莫辰听到剑锋洞穿身体的声音,如此清晰。
腥甜的血从口中喷出。
他终于还是输了……
“你输了。”阿浪依旧握着剑柄,他在暗夜中望着他,月光映在他的眸中,透过他的眸子莫辰甚至能看见漫天星光。
莫辰有些晃神,他低头望向穿透身体的剑,原本抵住心脏的剑,在刺穿身体时向上移了一寸,避开了要害。看来,阿浪没打算杀他。
莫辰问:“为什么不杀我?”
阿浪道:“我说过,如果你输了我将从你身体上取走一物。”
莫辰想到了阿浪之前的那三战,一人被砍去手臂,一人被刺瞎双目,一人一剑穿心而死。现在,阿浪不杀他,但随便取他一处肢体,他也生将不如死。
眼见着阿浪俯身从地上拾起莫辰的剑,指向莫辰的身体。
莫辰抢先道:“我能不能给点建议?命根子首先不能取啊!手啊脚啊能不能也别砍……等等,你想砍哪儿咱们商量一下?”
阿浪没有回答,他将剑指向莫辰的脑袋。
莫辰紧张道:“砍脑袋也不行啊!砍了脑袋那必死无疑啊——”
他的话音未落,阿浪的剑锋已经划过他的头顶。
一缕头发落在莫辰的肩上,阿浪伸手取走了头发,放在一个锦囊中收进怀里。
阿浪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日就用你头发代你身体。”
就这样?
莫辰愣住,过了片刻,才松了一口气。
莫辰这会儿才觉得胸口的伤扯得发疼,他用手背扶着剑道:“好!以后我们就没有仇了,还是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