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先生今天又跑了(34)
玉清轻轻点点头,眼泪一颗颗砸在自己的手背上。
莫辰看着他哭成这样,又觉得心有不忍,语气温和了一点道:“感情是强求不来的,有些人注定不是你的,这时候你就只要想,不是老子不好,是他瞎了眼就行了。有些事放下就放下了,你在陌广园应该也听到了,我对傅先生和你对我的心思一样,但是你看我现在不也放下了?”
莫辰笑道:“你看我还是活得好好的,每天开开心心的不是?”
玉清擦了擦眼泪,问道:“您真的开心吗?”
莫辰脸色微变,却笑得更深了:“每个人总有自己的生活要过,自己的路要走,你以为他是你不可越过的高山,可等翻过去了,走得远了你会发现对方也就是个小土坡。啧啧,老子活了小半辈子,还没对别人说过这么有道理的话呢,今天免费赠送给你了!”
“好了,别再钻牛角尖了,明天不是还要登台演出么?快去洗把脸,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又是新的一天,什么都会过去的。” 莫辰说完,拍了拍玉清的肩,拉开门走了出去。
这晚,莫辰在傅府门外徘徊了几圈,一想起自己方才对玉清说的话,顿觉脸疼,最终没有去敲门,翻墙出城回岛上去了。
*
那晚之后,莫辰干脆闭门谢客,谁来都不见,只潜心练剑和修习内功心法,一时间比闭关还要认真。
几天后,马堂主带来的消息,打破了心境如止水的莫辰。
听马堂主说朝中消息的时候,莫辰还是一脸淡定。得知大风和北狄议和有了结果,北狄答应三年内绝不来犯,同时送上一堆金银珠宝,这才把他们那位太子给换走了。而大风的太子平安度过易储危机,只是隶王近来被划入□□,被颖王仇视,天天盯着要抓他把柄。
汇报完朝中事情,马堂主感叹道:“所以啊,隶王和岛主似的,最近都称病闭门谢客了。”
莫辰笑道:“闭门谢客不是挺好?我近来天天专心习武,总觉得无论是剑法还是内功心法都精进了不少。对了,阿浪呢?有消息了吗?”
“有。只是恐怕不是好消息。”马堂主道,“我派了很多人,拿着漠狼的画像以燕池镇为中心,向周围扩散搜寻,但凡有人的地方都去询问,终于找到了最后一个见到漠狼之人,那是一个乞丐,他说在乱葬岗见过漠狼。”
“乱葬岗?”莫辰心中一惊,望向马堂主,“什么时候?”
马堂主道:“正是三月初三的晌午,那个乞丐说自己是去乱葬岗摸尸体的,想扒死人的衣服去换铜板,后来就见马蹄声就躲了起来,说是见到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丢下了一个人来,那人胸口有个血洞,还在往外冒血,人已经没有气了。”
听到这,莫辰的脸色已经变了,他哑声道:“确定那个人是阿浪吗?”
马堂主道:“那乞丐说,他从尸体身上摸走钱袋,尸体旁边还有一把剑,剑鞘的漆已经被磨掉一半,看着像是破铜烂铁,他得了钱袋就没有去捡。”
莫辰想到了阿浪的那把破剑,他的指甲扣在掌心,渗出血了都没有察觉:“尸体呢?”
马堂主摇摇头:“那乞丐说,晚上他后悔了想着一把剑拿回去砍树枝烧火也好,然而等他回去找的时候,尸体和剑都不见了……”
“是他杀的……”莫辰咬牙愤愤道,“那天我看见他脖子上围着布巾我就该知道……在关外那么冷的天都没有围,怎么入关天暖了反而围着……必然是遮掩什么,是伤口……是了,阿浪怎么会任由他杀?他一定反抗了……”
一个醉得站不起来的人,怎么能打得过一个清醒的人?所以杨琅才有机会趁虚而入,杀了阿浪!
莫辰手指紧紧地攥成拳,骨节发白。若非他同阿浪拼酒,阿浪就不会死!若非他信任他们,将醉酒的阿浪交给他们,阿浪就不会死……
想到这莫辰恨不得捅自己一刀,但他知道,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是他现在必须立刻去做的。
莫辰一把握住剑,起身喝道:“徐小良!”
“在!”徐小良连忙从树后钻出来。
莫辰道:“我要出岛!给我备马!”
马堂主连忙问道:“岛主,您这是要做什么?”
莫辰沉声道:“杀人!”
他双目通红,透着骇人杀意,让马堂主看着都觉得心生恐惧。他不敢阻拦,只能悄悄叫上朱雀堂的两名弟子跟上莫辰。
*
莫辰策马狂奔了四天四夜,在四月十五这日来到了京城。
到京城时已是黄昏,一入城莫辰便弃了马,他拎着一把剑,走向隶王府。
他已经四天四夜没有合眼,每日也只停下来吃两顿饭,他身上那件白色的袍子,也因为赶路被风沙吹得弄上了一层灰,看起来就像是个落拓的江湖剑客。
一路上莫辰什么都没敢想,他怕一个不小心就想起傅楚希来,然后就挥不动手中的这把剑。
有恩必还,有仇必报。他可以杀了杨琅,那傅楚希呢?
莫辰站在隶王府的大门外,望着那块写着“隶王府”的匾额,他再一次禁止自己去想那个名字,去想那张脸。
莫辰在门外站了太久,守门的府兵显然注意到了这个形迹可疑的人。
“你!干什么的?”两个府兵上前质问。
莫辰看向他们,问道:“我来找杨琅杨大人,他在吗?”
两人小声嘀咕了几句,莫辰隐约听见他们说在,而后一个府兵道:“你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你找杨大人什么事?”
莫辰捏了捏手中的剑,一双冰冷的眸子望向他:“告诉杨琅,我叫莫辰,是来杀他的。”
以我命换他
当杨琅闻讯赶到院子的时候,莫辰已经放倒了十来个府兵,来到了内院。
他的剑还没有出鞘。
见杨琅出来,莫辰停下了脚步。
他原以为自己见到杨琅会暴怒地拔剑就砍了这孙子,然而真的见到杨琅时,莫辰却发现自己冷静得让自己都觉得困惑。
杨琅见到莫辰,没有半分意外,他扬声道:“把王府大门关上,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莫辰拎着剑,一步步地走向杨琅,他的周围围了一圈的府兵,此刻府兵手中的刀都对准他,但是没有杨琅的命令,谁都没有上前。
杨琅道:“你们都退下,一会儿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准插手。”
府兵们向后散去,退到了院门处,一个穿着墨蓝广袖长袍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他一进院子就停住了脚步。
傅楚希微微蹙眉,偏头对领头的府兵交待了几句,让他关闭大门,今日之事不得外传。
杨琅越过莫辰,看向傅楚希,傅楚希只是立在府兵中间,并没有出声。
莫辰看着杨琅:“是你杀了阿浪?”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听起来就像是每次刚调息完毕之后的冷漠。
杨琅道:“是我。”
莫辰手中的剑这才出鞘,剑尖指向杨琅,道:“拔剑吧。”
杨琅也混过江湖,知道江湖规矩,这种时候对方给他一战的机会,已经是一个体面的死法了。
杨琅缓缓拔出了手中的剑,走向莫辰。
杨琅飞身刺向莫辰,莫辰虽然四天不眠不休,但他反应却没有因此变得有一分迟钝,转眼之间,两人就过了数十招,莫辰步步紧逼,杨琅狼狈相迎,不消片刻被莫辰震得吐出一口血来。
望着杨琅沾着血丝的嘴角,莫辰突然想到了阿浪,乱葬岗上的阿浪,是不是也是这么流着血?
那原本像是被封印住的愤怒情绪,仿佛裂了一道口子,痛苦、愤怒、难过……诸多情绪一并汹涌而出。莫辰想到了阿浪和他喝酒的场景,想到他们在湖畔比武阿浪用他头发代身体的场景,以及最后那个少年笑着对他说:“阿莫,我信你。”
这样一个兄弟,却因为信任他而死……莫辰眼中杀意大盛,他不再留情,举剑刺向杨琅,杨琅抬剑挡住他的攻击,脚下却稳不住步伐,被他推出一丈远。
莫辰飞身一脚踹向杨琅,杨琅被踹得后背撞在廊下柱子上,伏在地上又吐了好几口血。
“你杀他时,可有想过会有今日?”莫辰厉声问道,他握着手中的剑,逼近杨琅。
“我知道……我会死在你的手里,但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杨琅扶着柱子站起来,他的手中已经没有剑,他靠在柱子上不停喘息,“我还是会杀了他,我不会为此后悔。”
他话音刚落,一把剑就刺入了他的胸口,利刃刺破心脏,杨琅的脸上却浮现一抹惨笑。
“以后属下……不能侍奉左右……殿下……保重……”
说完这句话,杨琅的头颅垂了下去。
莫辰也听到了这句话,他的身体一僵,他自然明白这句话是对谁说的,不用转过头去,他都能想象到此刻身后站着的是谁。
莫辰从杨琅的尸体上拔出了剑,他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是傅楚希的脚步声,这三年多来他早已熟悉他的一切。
傅楚希在莫辰的身后停了下来,低声道:“莫辰……”
莫辰转过头,他的手中拎着滴血的剑,他身上白色的衣袍早已被杨琅的血弄脏,他已经四天四夜没有合眼,此刻眼中一片血红,看起来就像是个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庭院中的府兵早已被傅楚希撵到外面,此刻这个院子里就只剩下一具尸体和两个活人。
莫辰盯着傅楚希望了片刻,似乎又回到了踏进王府时候的冷漠:“你来了多久了?”
傅楚希见他如此憔悴,便能猜到他必然是不眠不休赶过来的。他拢在袖中的手指紧了紧道:“从你拔剑的时候,我就来了。”
“你没有出声阻拦……你知道我要来?”
“我知道。”
“所以……”莫辰的胸口起伏了几下,他动了动嘴唇,半晌,才哑着嗓子发出声音来,“他杀了阿浪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我知道。”
“所以……那时你对我好,是因为心中愧疚?”
“是。”
莫辰望向傅楚希,他眼中都仿佛要滴出血来,他手中的剑缓缓地抬起,抵在傅楚希的胸口。
“为什么要这么做?”莫辰干裂的嘴唇被他咬出血来,他望着傅楚希的眼神里满是绝望,他声音嘶哑地问,“你答应过我的……我那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绝望的眼神,他嘶哑的声音,他的每一句质问,都让傅楚希觉得像是有钝刀在割他的心脏,一瞬间他还以为莫辰已经把剑刺进去了。
他张了张口想要解释,想告诉他这件事并非是他授意,而是杨琅自作主张,可是看着莫辰如此痛苦绝望的样子,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傅楚希沉默了许久,道:“我没想过要杀他,但若非因为我漠狼也不会死。你若想杀了我替他报仇,就动手吧。”
莫辰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却他始终没有将剑往前推一分。
“不,是我的错……”莫辰垂下手,他惨然一笑,“不怪你。是我和他打赌,是我把他交给你的……若是有第二个凶手应该去死,那便是我了……”
“莫辰……”傅楚希觉得莫辰像是随时要倒下去似的,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扶住他。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莫辰瞳孔骤然紧缩,他突然抬剑刺向傅楚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