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先生今天又跑了(18)
处理好伤口,莫辰去院中重新打了一盆水,用冷水洗了脸和脚。
这中衣都是血,看来是没法继续穿了。莫辰打开柜子,想找一件傅楚希的衣服来穿,里面是傅楚希常穿的一些衣物,看起来像是傅楚希根本没有出远门,只是出去一趟随时会回来似的。
莫辰从里面翻了件白色中衣和墨色外袍,先将身上染血的中衣换下,又将墨色外袍搭在肩上,坐在火盆旁边烤着火,边看向这个房间。
他对这里并不陌生,但也不常来。傅楚希的房间摆设极简,架子上的摆件很少,倒是书本摆了不少,整个房间也没什么装饰,倒是墙上挂了一副山水图,图是傅楚希亲自画的,下面还有他的印鉴。
莫辰烤了会儿火,在床上躺下,侧身看向整个卧房时,总觉得这房子里看着略显空旷,不如他陌尘岛的卧房里摆设的热闹。
这一晚,莫辰睡得不是很安稳,做了一夜的梦,好的坏的,和傅先生有关的无关的,到了清晨醒来的时候,整个人因为睡得不好很是疲倦。
莫辰揉揉太阳穴,坐起身下了床,他先去架子上摸了摸自己的袍子,在屋里晾了一夜的外袍已经干了。他穿不惯傅楚希的广袖长袍,就套上自己的窄袖袍子,开门出去。
寅时刚过,天还没有亮,但满地的雪让人有一种天光大亮的错觉。
这会儿城门已经开了,莫辰没有吵醒福伯,他去偏院牵了马,悄悄离开了傅府。
莫辰回到陌尘岛上时候,推开房门就见守在床榻下面的徐小良跳了起来。
“岛主您可回来了!”徐小良顶着黑眼圈,忙迎上去,“您是一夜没睡吗?我这就给您铺床!”
“不必了。”莫辰道,“你替我收拾几件衣服,我一会儿就走。”
“去哪儿?”徐小良愣住。
“找傅先生。”莫辰说着,从架子上的各种瓷器花瓶、房梁上,柜子里翻出好一些银票来,打小他就有藏钱的习惯,现在看来幸好有这个习惯,否则那一箱子钱财给了傅楚希,他连买这宅子的钱都没了。
“您有傅先生消息了?”徐小良激动地问。
“嗯。不过——”莫辰指着徐小良,“你和马堂主联合骗我这事还没过去,等我把傅先生找回来,再找你们好好算这笔账!”
徐小良连连称是,心中却明白,若是能把傅先生找回来,他家岛主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记得找他和马堂主算账呢?
徐小良从衣柜里给莫辰翻了两套棉袍,抖开问道:“这两件行吗?”
莫辰脱了身上的外袍,丢给徐小良,然后从徐小良手里拿走一件灰色的外袍套在身上,系好腰带道:“这回往北方去,天气严寒,找一件厚的给我带上。”
莫辰坐在床上,数了数手里的银票,加上银锭子还有七百多两,莫辰将银子装在身上,道,“你帮我把我出门用的东西收拾好,我去见高师伯。”
徐小良一时没忍住嘴快:“去负荆请罪啊?”
莫辰作势要打,徐小良连忙缩着脖子道:“岛主我错了!”
莫辰踩着雪,一路去到高长老的院子,向高长老说明他想要出去游历一番,短则三五个月,长则一两年。
陌尘岛一直岛主每隔几年就出门游历的惯例,这对于岛主来说也是一种磨练,所以高长老欣然同意。
莫辰回了住处,徐小良已经替莫辰收拾好了包袱,自己也拎着自己的小包袱在屋里等着。
“岛主您回来了啊?咱们什么时候走?”徐小良问道。
“我一个人走,你走什么?”莫辰接过徐小良递过来的包袱,戳了徐小良的脑袋,“岛主游历是不能带小厮的,你就一个人在岛上享福吧。”
丢下一脸委屈的徐小良,莫辰一个人拎着包袱,拿着剑,披上斗篷出了岛。
出岛之后,莫辰骑马直奔白安城的城西傅府,他到了的时候福伯正在扫院子里的积雪。
“莫岛主,您来啦?”福伯见莫辰到了,忙停下手里的扫帚,请莫辰到厅中坐着。
厅堂已经重新打扫了一遍,桌椅都擦得一尘不染,看来福伯从起来就没有闲着。
“福伯,这是四百两银票。”莫辰将银票放在桌上。
福伯则将一个木盒递给莫辰:“这是房契和地契,请莫岛主收下。”
“房地契还是福伯你替我收着吧,我一会儿就走,不回岛上。”莫辰道。
福伯问道:“莫岛主您要出远门?”
莫辰道:“岛上规矩,岛主每隔几年要出门历练。”他说着,又将两百两银票交给福伯,“这些银票你先拿着,用作府里开销。至于其他,就按照傅先生在时的规矩来。”
福伯应道:“是,只是莫岛主要住的话,是否要换些摆设?门口的傅府是否要换成莫府?”
莫辰道:“都按傅先生住的时候来,什么都不要动,什么都不要换。说不定有一日傅先生还回来呢。”
福伯忙到:“我都记下了,请莫岛主放心。”
“这宅子就交给你了,福伯。我也该走了。”莫辰道。
离开了傅府,莫辰策马扬鞭,一路向北。
*
“已经二月了,还在下雪,这仗真是越来越难打了。”
距离嵩州数十里的大风国大军营帐内,几名将领烤着火,感慨着天气恶劣。
帐门被掀起,一个穿着铠甲的男人大步地走了进来。几名将领立刻起身,恭敬地拱手行礼道:“王爷。”
来的人,正是隶王。
原本才出征时,这些将领对隶王并不服气,只当他是朝廷派来的一支旗帜,做做样子给天下人看而已。
却没想到隶王对兵法颇有研究,率兵打仗时也总是身先士卒,并没有因为自己是王爷,身份高贵便龟缩于后。数月同生共死,早已收得人心。
“如今粮草吃紧,这场仗不能再拖了,必须速战速决。”傅楚希道。
“话说这么说,可上回我们才败了一场,如今士气低迷,现在再战恐怕……”将军周义摇头叹息。
“我有一计,或许能出奇制胜。”傅楚希并起双指,指向悬挂桌上的地图。
风雪困客栈
“交战数月,如今敌我两军皆是疲惫不堪,都在等待后日这一场决战。”傅楚希道,“这场仗,我们得输。”
“输?”周将军愤然问道,“殿下这是要让我们不战而降?”
“不是不战而降,是佯败。”傅楚希看向周将军,指向地图一处,“届时周将军你领大军撤退回营,我率一支两百人的队伍逃往此处山口,慕容元好大喜功,一定会亲率军队前来擒我。”
周将军顿时明白隶王的目的,他道:“属下明白。”
傅楚希说到这,又看向一旁年轻的将士王数:“到时还请王将军率一支队伍在山上埋伏,等慕容元一追进来,我们就收紧口袋,活捉这位北狄太子。”
王数道:“属下领命。”
周义想了想,有些迟疑道:“殿下如此做,太过以身犯险,若是有所差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傅楚希笑问:“王将军是不信本王还是不信自己的将士?”
周义一怔,道:“属下领命。”
傅楚希又交待了几句,便让他们各自回去休息。
营帐内安静下来,傅楚希伸出冻得发红的手,在火盆上方取暖。
若是杨琅在,就好了。傅楚希想,杨琅是剑术高手,这种人很适合在这样的战事中偷袭敌军。只可惜他去押送粮草,恐怕还得三日才能回营。
*
二月初,关外依旧是大雪纷飞。
如此恶劣天气,路上的行人车辆都少了许多,只偶尔有几辆马车并行,向关外驶去。
出关之前,莫辰收到了马堂主的消息,白家送信的人的确是往关外去的,具体去处还要等追踪送信人到了地方才能知道。莫辰等不了,他决定直接去嵩州,倒是若找不到傅楚希,再回头去看马堂主那边的消息。
出关之前莫辰先换了一匹马,又添置了几件御寒的衣物和兽皮靴子,再裹了件灰狼毛制成的斗篷和皮帽,买上几囊烈酒挂在马上,这才快马加鞭向嵩州赶去。
风雪交加,犹如利刃割过皮肤,莫辰用布巾将口鼻捂住,独自一骑在风雪中赶着路。
一连数日,莫辰白天赶路,夜晚找个避风之地合衣睡下,虽然这长途跋涉的赶路让他疲惫不堪,但是一想到最多两日便能到嵩州,也许后天就能见到傅楚希,莫辰便又不觉得苦了。
结果天不遂人愿,眼见着就要到达嵩州,一场大雪让行路变得十分艰难,不到傍晚时分,前方就已经白茫茫地辨不清方向。
莫辰策马继续前行,总算在天黑之前看到了雪中的一串红灯——那是一个客栈。距离嵩州不到百里的唯一一处客栈。
莫辰来到客栈前,将马拴在客栈外头一处马厩内。马厩里一个伙计正在喂马,莫辰拴好马,给了那伙计一些碎银,让他看顾好他的马,然后背起包袱进了客栈。
一进客栈,热浪迎面而来,冻得僵硬的手脚也逐渐暖和起来。
莫辰没想到关外的客栈也会如此热闹,这大堂内摆着几十张桌子,每一张桌子旁都坐了人,不少人在喝酒谈天,喧闹至极。
几个伙计端着饭菜在大堂内穿梭,时不时还要避过起身的人们和摆在大堂中间的一个大火炉。大火炉上是一头烤羊,滋滋地冒着油,散发着诱人的烤肉香气。
莫辰不由得咽了口口水,赶路以来他常常风餐露宿,困了找个避风之地和衣而睡,渴了就喝几口冷水,饿了吃两口饼子或是肉干充饥,他都快忘记冒着热气的食物是什么味道了。
莫辰现在只想找张桌子坐下,然后叫上一桌吃的,再要一个房间一桶热水,吃饱喝足就痛痛快快地洗个澡,再钻进被窝暖和地睡上一觉。
莫辰叫来小二,问他要一间房。
“今日可没房,连我住的杂物间都卖出去了。不过老板说了,可以在大堂过夜,交一两银子即可。”小二道。
莫辰拿出一锭十两银子,递给小二:“大堂就大堂吧,剩下的给我弄几道好菜,两壶好酒。”
小二接过银子掂了掂,道:“这会儿没有空桌了,客官自己寻个桌子坐,好酒好菜马上就来!”
想要吃饭,还得找人拼桌,真是麻烦。
莫辰目光一一扫过这大堂里的人们——
一眼望去,不难发现这客栈大堂里的人们是分门别派的。
有些一看就是行走江湖的人,他们有男有女,无不喝酒谈笑,时不时还骂上几句娘,莫辰还认得其中一些人的面孔,但多是被江湖悬赏令通缉的江湖大盗,其中有两个悬赏已高达千金。若非莫辰急着去找傅楚希,他还真想斩几个人头,去换些金子。
还有些人看着便是生意人,他们低声交谈,说话做事都极为小心内敛,不希望被别人注意。
而最后一种人,占了整个客栈一半的人数,那是一群穿着粗布衣服的男人,有七八十人之多,他们七八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吃饭,每个人的腰上都挂着一把刀,吃饭的时候没有人说话,但当他推门而入的时候,这些人都警惕地看向门口。这些人,一看就是行伍出身,恐怕是前方军队在执行任务的士兵。
莫辰不屑与江湖宵小为伴,也不想和朝廷中人坐在一处,便去问了那些看着还算良善的生意人。
结果这一天,莫辰头一回知道自己竟这么惹人生厌,几乎每一桌的客人都狠狠地瞪他一眼,让他滚到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