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风华今眇然(10)
——心藏大智,往往才是真智慧。
为了尽快达到效果,国库拨了银两,快马加鞭传旨下去,让各个地方官府搭设戏台,轮流唱与战事相关的戏,尽最大可能带动百姓心气,任何扰乱唱戏、听戏的行为,均按国法处置。
因为不得宣扬是皇帝旨意,所以百姓们只以为是官府所为,娱乐百姓的,百姓们都挺高兴,积极地拖家带口去听戏,早出晚归,也很有经验地自带干粮,是最省钱的听戏方式了。
祁襄这边,郤十舟已经找人看好了块地,就在京郊的青云山上,山坡不高,偏僻安静,人迹罕至,不少京中富户都把祖坟设在那里。
石碑已立,郤十舟也提前挖好墓穴。祁襄到后,将骨灰分别放于冢中,亲手填土,以示哀思。
潘管家在碑前分别烧了两份纸,跟里念叨着,望方姨娘和梁福再天有灵,保佑公子百岁长安,身体康健。
郤十舟蹲在梁福的墓碑前,接过潘管家手里的纸钱帮着烧。
祁襄边给母亲埋土边道:“娘,我一切都好,如今已经回京了。师父和太傅都很照顾我,您别为我操心。让您跟着我颠沛许多,如今终于能入土为安了,我为您设了牌位,以后会常去祭奠。”
填好了母亲这边,祁襄转身去填梁福的,“你自小跟着我,我没让你过过好日子,又让你因我而死,是我对不住你。如今,那些几个人都死了,但我依旧无法满意,总觉得不够,却又不知还能做什么。我也为你供了牌位,待我身体好些,必为你求一个长生牌,或许能弥补一点我心中的愧疚吧。”
郤十舟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帮他一起填土,“不要太难过,你的愧疚未必是梁福愿见的。”
“正是因为他太纯善,从不与人为恶,我才越感愧疚。”祁襄哑声道。这样的少年,若不是跟了他,应该会有另一番天地吧。
“他护你,是他所愿。你若沉浸在自责中,倒辜负了他的好意了。”郤十舟劝道。
祁襄抓着地上的土——有些东西,怕是他这辈子都放不下的。
各地的戏唱了好几天,反响越来越淡,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出,听多了就不像刚听时那样有兴致了。寻常百姓又不是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小姐,没什么事做,请个戏班子来能听好几天。他们都还有活要干,不可能整天守着一个只会唱那么几出戏的戏台子。
折子如雪花般送到了京中,前两天的喜人情况让皇上原本很有信心,但后来情况越发不如人意,皇上的眉心又皱了起来。
四皇子再次被召进宫,皇上说:“现在在唱的《将军出战》、《文兵坡一战》听多了百姓也提不起兴趣,你说该怎么办?”
荣沧想了想,说:“要不让他们唱《女将从军》、《肆河渡舟》?”
这回不是荣沧不想出主意,而是他也不知道。戏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出,百姓们就算平日里不常听,年节时也多会热闹一下,听上一出,的确不算多新鲜,甚至听多了更多在意的就是唱腔,而非故事本身了。
皇上面露失望。就前两天的情况来说,这个方法明显是有用的,就是戏不对。可要如何解决也是个难题。
思索了片刻,皇上道:“朕听说,祁襄以前跟君瑜有些过节?现在如何了?”
荣沧不明白正说着戏,怎么又转到祁襄和白君瑜身上了,但还是认真回道:“那不过是当初年少不懂事,哪能记仇啊?现在听说是以礼相待,并无口角的。”
“你觉得祁襄不是个记仇的?”
话说到这儿,荣沧略一想就明白了父皇的意思——祁家是父皇下令处置的,现在父皇是有意用祁襄,所以想看看祁襄是不是个能为他所用的。
这种为祁襄说话的好机会,荣沧自然要把握住,于是脑子转得飞快地回道:“祁襄性子向来沉静,时常自省,不是偏执自笃的人。以前太傅也很称赞他这点,说学问还是其次,品性贵重更为难得。我没亲眼得见祁襄与君瑜现在相处得如何,是之前去拜访太傅讨教学问,听太傅提起两人相处融洽,君瑜还给祁襄送过两次东西,可见已经放下前嫌了。”
皇上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这几年他也长大了,各中道理肯定比以前更能明白。”
“正是。”
皇上将恼人的折子往旁边一放,说:“那你去祁襄那走一趟,问问他这个情况要怎么办吧。毕竟唱戏的主意是他出的,如今让他想个章程也不为过。”
“是。可是父皇,若祁襄没有主意,还请您勿要怪罪,毕竟他那话只是跟贤珵闲聊说的,不知道被我拿来献策了。”做戏要做全,该把祁襄摘干净的地方他也不会忘。
皇上笑道:“这是自然,放心去吧。”
“谢父皇!”
下午,荣沧叫着白君瑜一起去了祁襄的四合院。
原本荣沧是想让贤珵陪他来的,他们这几个人中,还是贤珵跟祁襄关系最近。但贤珵陪太傅听戏去了,荣沧也不好打扰老人家的兴致,所以才叫了白君瑜来。
祁襄刚从外面回来,脸上还围着颈巾。
免了礼,荣沧问:“你这是去哪儿了?”
祁襄将颈巾拉下来,但还没摘,落座后回道:“尔勉为我订了几身衣裳,今天去试了。”
有几处不合适的还要改,等改好会一并送过来,不需要他再跑一趟。
荣沧惭愧道:“是我疏忽了,我那儿有些不错的料子,回头让人给你送来。”
祁襄推辞道:“不必了,殿下的东西都是有规制的,我不便用。”
荣沧一想也的确应该顾忌,但心意不能省,“放心,定给你送你能用得上的。”
祁襄想着之后的事之后再说,也不多计较,问:“不知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白君瑜坐在祁襄对面,不时扫过他的颈巾,并不说话。
荣沧也不虚客套了,把如今的情况告知了祁襄。
祁襄毫无意外,“的确,再好的戏听多了那就那样。不如写新戏吧。”
“新戏?”这个主意荣沧是一点也没想到。
祁襄点头,“新戏可以以现下局势去创,内容不要太复杂,重要的是带起百姓的心性。朝中文人众多,总有人能写出合适的故事,到时改编成戏本,再由宫中乐司拟曲带唱,用不了几天就能成戏。再派下去教学,唱戏的都有些悟性,学起来也不会太慢。届时百姓们冲着新鲜也能多听几回,也更愿意去理解其中内容,自然心性也就起来了。”
荣沧心下激动,起身道:“就这么办!”
祁襄笑说:“看殿下这样,想必不需要我留饭了。您回去酝酿了折子递上去,闲下来也可想想新戏故事,为皇上分忧。”
荣沧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去提笔了,但又觉得来了听完就走很不地道,于是拍了拍白君瑜的肩膀,说:“兮择啊,你留下来代我好好陪陪闻景,回头我请你们吃饭!”
被留下的白君瑜也不恼,等只剩他和祁襄了,才伸手扯掉祁襄的颈巾,道:“戴这个做什么?这样挺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
第11章
祁襄心头爬上一丝异样,他知道自己这个样子不好看,但白君瑜说“挺好”,让他也不禁觉得或许这样并没有多吓人。
伸手去抢颈巾,白君瑜一躲,没让他抓到,继而又道:“你出门想戴,我不拦你,就当是你低调。但在我面前,就不必戴了,现在这样就很好。”
祁襄默默不语,也不再去抢。白君瑜这样说,他是高兴的,同时他也明白白君瑜想表达的,和他想要的,并不是一回事——有暖有酸,感觉很微妙。
“不愿意?”白君瑜似乎必须要让祁襄表个态。
祁襄轻叹道:“知道了。”
白君瑜笑了,幽深的眼睛也柔和了许多,“四皇子的料子不适合你,我那里倒有些现下京中时兴的,明天让白如带着裁缝一起过来,给你量了。”
“不、不用了……”穿着白君瑜送来的料子做的衣裳,他怕晚上睡不着觉。
“反正我也用不完,给你正好,颜色也合适。”说到这,白君瑜又道:“我没有尔勉那样细心,但你若有什么需要的、想要的,尽管跟我说。”
有白君瑜这句话,无论他是否真需要,这份心意他记下了。
“还有一事。”白君瑜提醒道:“朝中文官虽多,但让他们写故事做戏文,恐怕并不容易。大川那些被改成戏文的故事,多是民间文人墨客所写所记,朝中人未必有那份见地和才情。”
“乐司呢?也写不了吗?”祁襄问。
乐司是宫中专门□□乐曲歌舞的地方,那里的人有才有情,并非一般奴才。
白君瑜并不看好,“他们谱曲练唱是不错,但极少写出过什么。”
祁襄眉间似有愁云,“那当如何?”
白君瑜淡笑说:“我也帮不上忙,只是想到如果宫里拿不出像样的东西,皇上说不定会寄希望于你。”
祁襄摆摆手,“我是什么身份?皇上怎么可能让我写?”
“到了这种时候,身份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你之前提醒过我,那我也提醒你一回,早做准备,有备无患。”
祁襄失笑,“好吧。虽然我也没什么主意,希望只是你多虑过了。”
钱大夫给开的药,经郤十舟调了几味药的份量,祁襄喝着还不错,至少在这种天气不稳定的时节,祁襄没有生病。
荣沧把祁襄的主意递到了皇上面前,皇上觉得甚是可行,就吩咐让文臣们都回去写一份来看,武将尽力而为便,若家中有读书的孩子,也可写一份来参详。这“家中读书的孩子”自然也包括了贤珵,而武将里能拿得出手称说有文采的,就只有白君瑜了。
要说让贤珵写故事,也不是不行。这么多年流连于花街柳巷,总会听说些爱恨离愁的故事,让他写这种情爱故事,他信手拈来,但让他写参军之事,实在是为难他了。
皇上要戏本,各臣各家都忙活开了,都希望自己或者自己的孩子能入了皇上的眼,那也是祖上冒青烟了。但也因为时间短,很难找到合适的代笔,只能自己编,看的全是个人水平。
呈给皇上的东西,又不是奏折,自然要用最好的纸。这也导致京中最贵的纸一度供不应求。
三日后,大批地故事文本被送到御前,皇上暂且放下折子,与太傅、太保、大学士及左、右两位丞相一起看起来。
皇上主要看的是他比较抱有希望的几个孩子写的。皇子们的本子明显是告诉他,含玉出生的孩子根本不懂什么才是能让百姓群情激昂的故事;白君瑜写的简直就是战报,就是没有战报那么简略罢了;贤珵文笔是好,看着也引人入胜,但从军故事最后成了爱情故事,不知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