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安客栈怪事谭(107)
但是不少这些陪葬品上都篆刻着一些形状如鱼骨的符号。玄武先生推测,这些符号是文字。
那小镇便是与水鬼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诡域,甚至有传言说小镇中不少样貌怪异的人便是水鬼的后裔,早晚有一天会彻底蜕变成水鬼的样子消失在海洋里。因此这些符号,很有可能是水鬼的文字。
鉴于缘初在场,他不好告诉掌柜。但是掌柜却轻轻咦了一声,将桌上包着物件的红绸打开。
那是一尊雕像,一尊十分奇异诡谲的雕像。
通体用某种漆黑但带有光泽的矿石雕制而成,一个蜷缩着膝盖蹲坐着的怪物。它的头乍看形如巨章,一双充满邪祟的红色眼睛在火光里熠熠闪烁。那些逼真的触手从它的脸上垂挂下来,上面布满吸盘、不明的凸起和倒刺。在它的背上有一双蝙蝠一般的巨大翅膀,合拢在他的身体周围。
它静静地蹲在那里,光是看着,就给人一种不明缘由的压迫感。好像透过那双红色的眼睛,可以看到比地狱还要恐怖炽热的火焰。
重六蓦然打了个寒颤,眼睛被吸引在那雕像上,久久也移动不开。
为什么……觉得有些熟悉?
缘初也脸色发白,低声用一种近乎谴责的语气说,“你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祝鹤澜道,“这么说你认识这是什么像。”
“当然认识!我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制作它的雕像!简直是疯了!”
“这东西是我很久以前得到的,是有水手在海上遇到一艘失踪很久的南洋商船,那船上所有人都消失了,但是船上所有货物都还在。这雕像就是其中之一。”
重六压下自己心中在看到雕像的一瞬升起的莫名恐惧,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最强大的秽神之一,主宰水的大海吞噬者。远西和南洋沿海的城镇和水手们很多都知道它,而且恐惧它。虽然它也和其他秽神一样被隔绝在我们这个宇宙之外,但关于它的传言和形貌在很多碑文上都有记载。”祝鹤澜说着,表情中似也有几分平日里少见的惶恐畏惧,“远西人称它为克苏鲁。”
重六皱眉,“这什么鬼名字。”
不过远西人起的名字大都又长又怪异,读起来拗口难记。这个名字至少没那么长……
“那……这雕像是在鬼船上发现的?”一想到在海雾中飘飘荡荡,完好无缺却一个人也没有的大船,重六就觉得瘆得慌,“感觉很邪性啊……东家你留着它不会有危险吗?”
“只要保存得当是不会有问题的。况且由我来保存,比被不知缘故的人买回家要安全的多。”
祝鹤澜顿了顿,用布包着雕像,将它倾斜过来。却见雕像的底座下也刻着那鱼骨形状的符号。
缘初咦了一声,“是同一种文字!”
“不错,很可能是水鬼的文字。”祝鹤澜看向重六,解释道,“水鬼信仰克苏鲁,甚至比我们还要惧怕它。因为相比我们来说,它们离它更近。若是我去除掉这块红布,它将会对所有人的神志产生影响,但对水鬼的影响却会远超对我们的影响。”
缘初道,“所以,你要用这雕像撼动萧意的神志,让他露出马脚,而后我再用炼火阵将它困住。”
“不错。”祝鹤澜顿了顿,对重六说,“六儿,我要你去槐树那。”
重六困惑道,“槐树?可是你不是说……”
“槐树会让你看见一切,那里也最为安全。”掌柜顿了顿,继续说道,“况且,不论萧意是不是水鬼,他都精通一些人类难以理解的诡术,我不确定这些会不会对槐树造成影响。槐树信任你,有你在,我也会安心些。”
祝鹤澜的目光沉静平和,信任的重量在那片深邃的黑色瞳仁后漫溢出来。
重六胸腔中一阵温热蔓延开来。
一提到槐树,缘初明显地不自在起来。大约是他的师尊无生真人告诉过他这槐树究竟是什么……
准备就绪后,重六先悄然上到东楼最高层,进入密室之中。
槐树又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遮天蔽日的缀满肉块的藤条在空中编织成红光弥漫的穹庐。重六出现的时候,它簌簌抖动几下,几根枝条在重六的周围环绕挥舞,甚至轻轻推了下重六的后背。
这是……小槐在问好?
重六试探着伸手拍了拍在他面前的一根藤条,却摸到了一手黏糊糊的半透明树脂……他咧了咧嘴,在衣服上蹭了蹭手。
“小槐,你爹让我来陪你。一会儿他们打起来,你可别害怕啊。”
重六不敢相信他竟然在对着一棵树说话……
虽这是一颗长满触手和肉块的树……
槐树却仿佛听懂了一般,又用藤条推了推他的肩膀。
这是重六第一次单独与槐树相处,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他试探着接近槐树那巨大的、由无数盘结的瘤块、有节律地颤动着的管脉还有被皲裂的树皮覆盖着的血肉组成的树干,心脏因为一种接近奇迹的莫名感动而战栗着。
万物母神留下的后裔……联结着人类永远也无法理解的广阔而恐怖的未知的幼苗。
重六试探着将手掌贴在树干上,感觉到生命的热度透过汩汩的脉动传递到他自己的血脉中。
槐树的藤条环绕在他四周,一点点将他围在中央。他却并不觉得恐怖,甚至有一种近乎久别重逢的归属感。这接触让他恍惚回到了梦境中那片黑暗而包裹着一切的大海。
几根较细的树藤从他身后伸过来,尖锐的树枝刺破他额头和太阳穴附近的皮肤,但那些分泌的粘液却麻痹了他的经络,令他几乎没感觉到任何痛楚。
骤然间,重六的视野展开了。
不……那或许并不是视野,而是一种超越了视觉的,将五感彻底融合升华后的一种奇异的知觉。他像是一个看着一副长卷的人,同时能看到客栈的每一个角落。
这知觉还有更远的延伸,但是槐树似乎把他局限在了客栈里。
更远处是什么?这知觉显然还有更深的层次,如果全都打开了,能看到什么?
重六愈发好奇,但也知道现在不是专注在这个上面的时候。
他看到缘初闪入一间萧意附近的客房内,静静等待着,而祝鹤澜手里拿着指南鱼还有那尊用红布包着的雕像,站在依旧灯火通明传出喝酒吵闹声的房间外。
今天溟渊道的几个人都在萧意的房间里,似乎是庆祝又谈成了一桩买卖。
祝鹤澜敲响门,很快便有人来应答。
阿良道,“呦!这不是掌柜吗!快请快请!”
祝鹤澜跟着他进了屋,却见屋里那张花梨木圆桌上摆满了酒菜,角落里还有两个从石榴街请来的伶人在弹琵琶唱曲。
祝鹤澜快速地环视一圈,大约有十个溟渊道的人在屋子里,除此之外还有伶人小倌等共五人。萧意坐在主位上,抬起一双鹰隼般凌厉的眼睛,“祝老板。”
有几个溟渊道中人见祝鹤澜姿容出众,便出口调戏道,“呦!掌柜也想来跟我们一起乐呵乐呵?来来来!干了这杯!”
众人显然都有几分醉意,跟着起哄。祝鹤澜眼神森冷,笑容却不减,“在下不胜酒力,此来是给当家送东西的。”
萧意立刻坐直了身体,眼神落在掌柜手中捧着的两样东西上。
祝鹤澜先将指南鱼的盒子放到狼藉的杯盘中央,然后将一份契约从袖袋中拿出来,放在盒子旁边。
萧意立刻伸手将盒子打开。一枚制作精美的木头鱼雕,中间插着一枚磁针。
旁边的小弟全都凑过来看,一个个对木头指南鱼品头论足,“就这玩意儿那么贵?”
“看着很一般嘛。”
“我还以为是什么神奇的东西。”
祝鹤澜道,“在海上行船时,可取一盆海水,将鱼置于水上。每日子时后卯时前需向盆内放一块肉或倒一小杯血,任何动物的都可以。肉的大小和血的分量在契约中已经写明。若是遇到秽气接近,被秽气赶上前一炷香的时间鱼便会活过来,你们看它向哪个方向游,便转去相反的方向,方可摆脱秽气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