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安客栈怪事谭(70)
重六问,“这上面写着什么?”
祝鹤澜道,“都是断裂的只言片语,我也看不懂。不过这个记号……是一名秽神留在一面古老碑文上的。”
“秽神?”重六道,“就是城隍那样的?”
“它比城隍原始的多,也可怕的多。“掌柜的表情有些沉重,”这印记,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了。“松明子继续叙述。
那庄承写完第一本戏文是在他从影州回来两个月后。他将那本戏文交给了一个在箱子里玩的小孩,让他把戏本子送去制书坊。那篇戏文在几家小戏园子演过,意外大获成功。但是有不少看过那本戏的人都说他们一连做了很多天的噩梦。梦中他们都能看到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黄色衣服的巨大人影立在荒漠上。
庄承继续用很快的速度写新戏本。他彻底放弃了他的写字摊,所有时间都用来不停地写。每一次完成了,他总是让一个小孩去送他的稿子。
其他三人大概是在看过他后面的几本戏之后,开始与他产生了不同寻常的……联系。但问题是,这四人从未见过面。
到现在松明子也无法了解他们四人是如何交流的。
最先和庄承联系上的,大概是裴了了。然后是戴芸姗。谭骏很可能是去为他诊治某种疾病的过程中,被他”同化“的。
重六听着松明子的叙述,感觉那庄承写的戏本子,好像某种会传人的病一样。有些身体强的人看上去没事,病便潜伏了下来。而一些身体没那么强的、或是灵感比较强的,便开始发病。
重六自己也看了他不少的戏本子,也只有在最后一次看梧桐庙的时候,感觉到了异常。
这种对于传染者的选择,是庄承有意识的吗?亦或是一切其实都不是他自己在操控?
重六还记得,在槐树传给他的意象中,他能看到一切。那是一种非常古怪的视角,就好像你在看着一个人的正面时,同时也能看到他的背面和……里面。
他同时能看到庄承脸上密密麻麻的水泡溃疡,以及他内脏间蠕动的黄色太岁。
重六问,”那个秽神……会不会就是我看到的那种黄色太岁塔?“祝鹤澜摇摇头道,”不,按照你的形容,真正的秽神会比那大得多……我怀疑,这只是它身上掉下来的一部分延伸体,试图在这座城繁衍聚集。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它选在这时候扩张领土?为什么选这里?”
松明子迟疑着道,“会不会……是因为槐树最近开始长大了?”
槐树……长大……
重六认为它已经大到不能再大了……
这些带秽的东西有必要都长得这么宏伟吗?
掌柜叹道,“无论如何,总算是稍微有些眉目。我们三个明天便去见一见这位……天赋异禀的芦洲居士。”
第52章 黄衣记(8)
重六仍旧是一大清早起来做完了开店的活儿。忙完了大堂,便拎起扫帚在院子里扫了扫槐树落叶。
他时而抬起头来看看那棵岿然不动的树,左看右看,总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在那秘密房间里看到的、以及在梦境中看到的,都与这颗槐树的表象相距甚远。
重六不禁开始怀疑,他每日看到的一切日常事务,每天经过数次都没有注意过的屋舍房瓦、草木花果、甚至是擦身而过的行人或常打照面的熟人,真的都是他们表象所展示出的模样吗?
是否有一个隐藏的、无比深广莫测的秽的世界,正在悄无声息地展开黑暗的手臂。
正微微出神,忽然被一道开门声拉回现实。他转头,便看到东楼第一层的一间房门开了,却是喜珠端着一只脸盆出来了。
“呦?喜珠姑娘,怎么这么早起啊?”重六对她招招手。
喜珠看到他,愣了一下,“咦你的病好了?”
想来应该是掌柜对其他人的说辞,重六于是笑嘻嘻应到,“好了好了,不是啥大病。”
喜珠也笑起来,渐渐走近,“最近不太平的事太多,你可得注意身体。”
重六注意到她端着的铜盆内装的不是水,而是几张纸。纸上隐约有墨迹透出,却被团了起来。
喜珠的另一只手上还拿着跟火折子。
“你这是要烧东西吗?”重六指了指她盆里的纸团。
喜珠忙用袖子把盆盖住,低声说,“是啊,我们夫人让烧了。”
“纸钱?你们夫人家里出事了?”重六关切地问。
“没有没有……这些……是夫人这两天晚上练的字……”
重六这才想起,严绿织确实写了一手极好的书法,之前也听掌柜提过,说是她不止精通一种字体,什么草书、小楷、骆体、钱体……各种字体都写得很不错,自己创造的风格更是风靡一时。当年还没出阁的时候,就有人高价求她的墨宝,但都被她的父亲一一回绝,怕传出去不好听。
掌柜曾说,这可以是她谋生的一条路。
“为什么要烧了啊?”重六纳闷地问,“不喜欢扔了不就行了?”
“这些……和夫人以前的字不一样……”喜珠欲言又止,看四周无人便凑近了低声说,“夫人不让我看这些字,说它们’有鬼’。”
“有鬼?什么意思啊?”
“我其实也不太懂……她说字是活的,也不让我看。”喜珠说着,一脸忧愁,“她有时候一写就是一整晚,觉也不睡,我在想,会不会是之前受到的打击太大了……需不需要找大夫来看看啊?”
重六听着,渐渐意识到是秽气开始影响到严绿织写出的字了,“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是这两天。但是你病了,祝先生一直在照顾你,她也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东家……一直在照顾他?
重六知道自己重点不对,可是他还是不自觉地只听到了那句话……
但现在喜珠还在两眼汪汪等着他出主意呢,重六想了想,悄悄对喜珠说,“那些字,给我一张。”
“啊?可是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要烧掉的!”
“我想拿给东家看看,万一有什么问题也早点处理。秽这种东西,还是得小心着点儿。”
喜珠最开始还不大愿意,但毕竟担心严绿织的状况,还是给了重六一张团起来的纸。
重六刚刚把纸团收到怀里,便见松明子打着哈欠从东楼的客房出来的。喜珠看到他,脸一红,便匆匆跑开了。
松明子刚要跟喜珠打招呼,便看到她红着脸跑远,于是嬉笑道,“这小姑娘该不会是喜欢我吧?这么害羞?”
重六白眼快要翻到天上了,“也可能人家嫌你烦不想跟你说话。”
“喂,你不会还在记昨晚的仇吧。我真没有说你长得不好看的意思,其实你眉清目秀的很好看啊!我当时就是在调侃你们东家而已……”
“我谢谢您。您另一方面也勉强算是英俊潇洒。”
“勉强?!”
重六冷笑,心想你还没看见我写在笔记上的评价呢。
这时候掌柜也睡眼惺忪地出来了。今日他一席典雅的群青色圆领袍,头上罕见地戴了逍遥巾,添了几分温润如玉的书生气,很是好看。
“喂,擦擦口水,要流出来了。”松明子在旁边埋汰道。恼羞成怒的重六暗暗在某方士的小腿上踢了一脚。
庄承的家在连翘大街上,距离汴河大街要走上大概五六条街口。此时街道已经渐渐繁忙起来,人们大都开始出门上工,店铺接连开了,买早饭的摊位一个挨着一个,冒着热腾腾的水蒸气。
可是进入连翘大街,不知为何人就忽然变少了。两侧的民宅屋门紧闭,一股萧条之意令朝阳也失了色彩。
重六走了两步,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一抬脚,却看到一只死老鼠。
“啊!老鼠!”松明子见鬼一样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