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安客栈怪事谭(109)
“六儿!!!”
在那黑暗彻底吞噬他之前,掌柜的样子好像变了。
红雾从他的身体中爆发出来,他的身体也在暗淡的光线中变形。
而后重六便失去了意识。
重六并没有昏迷很久,很快他就再次被从那无光无声寂静寒冷的黑暗中拉了出来。就像是被人从死亡的深海强行扯出水面。
有人捏着他的鼻子和下巴,让他的嘴张开,还有……一双唇落在他的嘴唇上……
怎么……回事?
重六咳嗽了一下,勉强睁开眼睛,却见掌柜几乎是整个人趴在他身上,惶恐的脸在看到他醒转的一瞬间,迸发出无法掩饰的放松和喜悦。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祝鹤澜紧紧抱住了。
“还好……还好……”祝鹤澜不断呢喃着,下巴放在重六的头顶。就好像怕一松手,重六就要不见了。
“东家……”重六发现自己的声音过分沙哑难听,而且一说就想咳嗽,“槐树……”
“槐树没事,你才是差点死了的那个!”祝鹤澜低声说,语气里却带着自责,“我不该让你等在这儿,不该让你参与这件事……”
“水鬼呢?”
“……跑了。”祝鹤澜终于稍稍放松了怀抱,看到重六脖子上那骇人的一圈红痕,还是心有余悸。
刚才有那么片刻,重六没有呼吸了。
他差点就没办法将重六抢回来,那水鬼的巫术……实在太过诡异。
重六看着祝鹤澜那依旧残留着惶然的眼睛,重六倒有点不落忍了。他试探着将自己的手覆盖在祝鹤澜手背上,扯出一个微笑,哑着嗓子说,“东家,你别担心。你把我救了,我没事了。”
祝鹤澜望着他,似有些出神。他忽然抬起手,轻轻地触摸着重六的脸颊。
重六被他的目光摄住,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刚才用嘴往他的唇间送入呼吸的空气的……是不是东家啊?毕竟这儿除了他们俩,就没有别人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有更于是今天这章更两章的量~克苏鲁出自洛夫克拉夫特的《克苏鲁的呼唤》
第78章 人菌(1)
溟渊道的人在第二天便启程离开了槐安客栈,临走时萧意对祝鹤澜再三感谢,支付了比原定的价钱高出不少的酬金。重六脖子上裹着一条厚厚的围巾,抱着手臂靠在柜台边看着,心里却不怎么踏实。
若萧意真是被徐寒柯指使来的,他昨夜岂不是看到了掌柜秽气爆的整个过程?
这样的话……让他就这么走了,会不会有什么隐患?
今天本来祝鹤澜想让他休息一日,但重六坚持出来了。他用围巾将自己脖子上残留的伤痕藏好,以免吓到客人。
昨晚濒死的经历,给他造成的影响并不小。毕竟有片刻的时间,他确实停止了呼吸。
死亡犹如一块黑布将他网罗住的时候,他感受到的并非害怕。
而是冷,和虚无。
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存在,一切都没了意义。被太阳的光温暖脸颊的感觉、在唇齿间咀嚼香喷喷的胡饼的感觉、早上起来推开窗吸一口清新的空气的感觉、走在熟悉的路上跟所有人点头打招呼的感觉、还有望着心上人时弥漫在胸口的温热和悸动……
所有这一切,都结束了,逝去了,不会再有了……
那种感觉,哪怕是现在想起来,都令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连算盘都打不利索。
这就是为什么他今天要出来,因为他怕被一个人关在屋子里,那会让他想起那种无法逃离的寒冷和孤独。
奇怪的是,他仿佛是认识这种感觉的。就好像他记得自己出生前的状态一样。并不陌生,却愈发恐惧。
唯一能够给他安慰的,是那他意识不清明的时候,在嘴唇上如梦如幻的触感。
他的视线移到祝鹤澜身上,望着那红润的嘴唇,略略出神。祝鹤澜也像是感觉到的什么,视线移转过来。重六忙垂下眼睛,假装不曾偷看过。
祝鹤澜的视线还是在他身上逡巡了一会儿,才离开。
这一整天,他们之间都是这种古怪的……相互试探躲闪的氛围。
萧意等人前脚离开,后脚一人背着包袱进了客栈。小舜一看见就大叫着扑上去,“小朱哥!”
果然是朱乙回来了,手里提着沉重的腌肉腌菜,风尘仆仆,脸冻得通红。
“朱乙!!!”重六也从柜台后跑出来,一把勾住朱乙的肩膀,“我还以为你要在家乡过完年再回来呢!”
朱乙嘿嘿笑着,“一个月没跑堂,手都痒了,待不住啊!来,舜子,这一整条腊肉都是你的!”
祝鹤澜也笑起来,看着众人围在朱乙身边笑闹,看着重六似乎又开心起来,心里也稍稍放心。
这时,缘初从中庭进来了。祝鹤澜一见他,便悄然迎了过去,与他一道上到二楼僻静的雅间里。
“我们得快些出发了。”缘初声音紧张,“若再拖得久,我怕苔陇镇会……”
祝鹤澜点点头,“我还需要安排一下店里,后天便可出发。”
缘初松了口气,点点头。却又像想起来了什么心事似的,“管重六的伤没事么?我看他今天又出来了?”
祝鹤澜扬起眉头,心想他倒是挺关心六儿的?
不知为何,有种警觉的不悦。
“他不想一个人待在屋里,让他在外面见见阳光也好。”
缘初了解一般点点头,像是放心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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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打烊后,重六把朱乙赶去拾掇行装,只剩下他一人在大堂里擦着桌子,将凳子一张张翻起来方便擦洗地面。
正弯着腰忙活着,忽然听到身后脚步声。重六一回头,却见掌柜抱着狸花猫走向柜台,将猫放在一旁后,用钥匙将钱箱打开,又翻开账本写着什么东西。
重六把头转回来,不知为何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擦桌子,耳朵却仿佛那狸花猫一样机警地竖了起来。
“这两天进账不错嘛。”祝鹤澜忽然漫不经心地说了句。
重六一边卖力地翻着椅子,一边嘟哝道,“是啊,最近生意还挺好。”
“朱乙回来了,你也能轻松点了。”
“可不是,总算能偷懒了。”
总觉得……两个人的对白干巴巴,像是都在避着什么似的。
掌柜记完了什么,将账本合上,然后从柜台后出来,走到不肯转身看他的重六身后。
“六儿,让我看看你脖子上的伤。”
重六放下凳子,转过身来露出无所谓的笑容,“不严重,就是看着吓人。”
祝鹤澜竟也不待他动手,直接自己伸手去解了他的围巾。
那红痕现在已经开始发紫了,如一条狰狞的怪笑。
祝鹤澜皱着眉,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重六抖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此时,堂子里只有他们两人和一只狸花猫。这般近的距离,这般亲近的动作……
重六觉得自己脑子木木的。
“不要逞强,六儿。我知道你在怕。”祝鹤澜低声说。
重六深深呼吸,却觉得在掌柜面前好像任何伪装都没什么意义。他抿了抿嘴唇,轻声问,“那个水鬼说……它是冲着我来的。”
祝鹤澜点点头。
“东家,你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吗?”
祝鹤澜思忖片刻,摇了摇头。
重六不安地拢了拢从两鬓垂下的碎发,“它们还会来找我吗?”
“很难说,但我想……之前看到的那些样貌古怪的南洋货商,还有你在沙滩上看到的脚印,应该都不是巧合。它们……在试图接近你。”
重六心烦意乱,靠坐在身后的桌沿上,“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是我啊?它们要带我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