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安客栈怪事谭(23)
伴随着那些呕吐物,一股强烈的、令人作呕的恶臭也随之袭来。
重六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掌柜也用袖子掩住鼻子,向车里缩了缩。
柳盛更是着慌,连告辞的话都来不及说了,扬鞭催马狂奔而去。
重六喃喃道,“还是出事了……”
“他秽气缠身,这是早晚的事,跟你没关系,别乱想。”掌柜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百蟊泽那种瘴气横行的地方,就算是当地最有经验的猎户樵夫都不会去,他们没事跑去那干什么?简直是找死……”
“但是东家……朝廷大官要是真的死在我们客栈里了……我们不是也要跟着倒霉吗?”
掌柜想了想,有些烦躁似的揣起了袖子,“你说的也是……唉,现如今这世道想安安静静坐点小本生意是越来越难了。”
小本生意……
都做到国师头上去了……哪里小了?重六腹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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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赶回客栈的时候晚饭点已经过了,夜幕降临在天梁城上。汴河大街上有头有脸的酒楼大都已经打烊,不少做夜间买卖的小摊贩们却将推车小铺连了一整条街。他们的客栈原也该进入打烊阶段了,可是大堂里灯火通明,竟有不少官兵模样的人出入。
重六暗道不妙,看来柳盛果然向官府求助了……
“东家……怎么办?”
掌柜往大堂里瞥了一眼,看到一名身穿知县官服体态圆润的老爷在一张桌子前坐着喝茶,便露出一个微笑,“不必担心。”
马车一停,小舜立刻飞奔出来,前言不搭后语地叙述着柳盛带着昏迷不醒的徐寒柯回来到处找大夫,过了一会儿大夫吓跑了不说,又来了一对官兵,晚饭后不久就连知县都亲自跑来了。
整个槐安客栈附近的小摊贩全被赶跑了,简直如发生了凶杀案一般。
看着门口那些腰间挎刀凶神恶煞般的士兵,重六和小舜大气也不敢出。可是掌柜却仿佛十分放松,施施然带着他们两人进了堂子。
那位知县许韫许大人一派官老爷的排场,正襟危坐,旁边还有个主簿模样的人在给他扇扇子。朱乙和福字几个帮工在旁边站着不敢说话,廖师傅倒是坐在另一张桌子那慢悠悠地喝着茶……
掌柜迈进门槛的时候许大人刚好抬起眼睛,那神情忽然就变了。他忙站起来快步走向掌柜,“祝老板,你可算回来了!”
“许大人。”掌柜仍旧用他那标准工整的姿势做了个长揖。
那许大人赶紧一把抓住祝掌柜的手臂,拉他去一边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显然没有半分官府老爷的气焰。
重六这才放下心来。也是……就连国师都忌惮掌柜,这小小的七品知县应该也不在话下。而且掌柜能在这天梁城做他那诡异的牙人生意这么久畅通无阻,想必跟官府走动也比较频繁。甚至……说不定这位许大人也曾经是掌柜的客人?
重六闻到空气中有一股之前在官道上闻到过的臭味。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在灯影的浮动间,能看到一些……丝状的影子?但是当他仔细去看的时候,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种感觉,就像你在林木茂盛的地方钻过,忽然感觉脸上好像黏上了一丝蜘蛛网,但是用手去摸却什么都摸不到的膈应感觉。
他的汗毛自从进了客栈,就没有躺下来过……
总觉得……客栈里多了一些东西……
不仅仅是那些官兵,还有一些不太能看见的东西。
掌柜此时转头吩咐道,“小舜,你选一匹马,连夜去紫鹿山,把松明子找来。六儿,你跟我过来。”
小舜一直负责马厩,骑马的技术也是所有帮工里最好的,由他去找人再合适不过。重六则赶紧跟上掌柜和县太爷,直奔北楼。
不少客人都站在面向中庭这一侧的回廊里看热闹,交头接耳的。北楼的楼梯前守着官兵,只是那些本应天不怕地不怕的兵大爷们此时也都是脸色煞白,眼现惊惧。重六听到一两个在旁边议论着,零星的字句飘到他耳朵里:“太邪门了……”
“虫子从他眼睛里……”
听着……怎么有点像是之前徐寒柯给他描述过的,忠王身上有过的症状?
他们来到徐寒柯的房间门前,开门的赫然就是柳盛。
“是你们?许大人,我让你去请国师,你派人去了吗?”柳盛严厉地问道。
许知县紧张兮兮地回答,“柳大人……还是让祝掌柜先看看吧。这方面的事,他懂得多。”
可是柳盛却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盯着祝掌柜,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柳大人,不妨先让我看看,恐怕国师过来也没有这么快。”掌柜用柔和的语气劝解道,”柳盛终于向旁边让了一步。
重六却没忍住大大滴打了个喷嚏。那臭味实在太强烈,若不是他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只怕已经吐出来了。
空气……变得浓稠了……他几乎能感觉到那种蛛丝状的东西密集地塞满了整个房间,丝丝缕缕地从敞开的房门伸展出来,抚摸过每一个人的面庞。
房间里,徐寒柯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中透着青黑。在床边,有一滩脓绿的黏液,还没有清理掉。
“你们去百蟊泽后,发生了什么?”掌柜一边走向徐寒柯床边,一边问道。
柳盛道,“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在沼泽边走的时候他被树根绊倒摔了一跤,他的手划破了。我给他包扎了一下。”
“你们有没有遇上……一阵浓雾?”掌柜用手指从徐寒柯嘴边沾了一点那种脓绿的呕吐物,放到鼻子前闻了闻。
柳盛愕然,“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这是什么了。”掌柜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这是须虫瘴。”
第16章 嫁衣(16)
“什么?”柳盛皱眉,一脸困惑。
“从刚刚宪司的症状来看,是染上了须虫瘴。”祝掌柜的声音轻缓寒凉,宛如在徜徉在地下的暗河,“一种特殊的瘴气,无形无色,但是奇臭无比。有人说它只是一团毒气,也有人认为它有一定的意识。所有被它感染侵蚀地地方,活物都会发生某种……转变。”
“什么样的转变?”
“昆虫不会受到影响,但是凡是禽类兽类甚至是人,都会渐渐被转变成虫群。有点像是冬虫夏草,只不过冬虫夏草是把虫子变成草,而须虫瘴是把人变成虫。”
一阵静默。
重六回想起徐寒柯描述的忠王死状,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像冬虫夏草的冬人夏虫版本?
这样可怖的死法,难道也会发生在徐寒柯身上?
柳盛终于问道,“所以……这个什么瘴是鬼?”
“那要看你如何界定什么是鬼。”祝掌柜一边说着,一边翻开徐寒柯的眼皮看了看,“很多人喜欢把所有他们不认识或不理解的东西称为鬼,方士们认为所有被晦气污染的东西都可以被称为鬼,也有人认为只有已经死了却还遗留在人间的东西才能被称为鬼。须虫瘴是怎么产生的,什么时候出现的,如今已经不可考。但它们的数量已经变得十分稀少,或许再过上一两百年就会彻底消失。”
“那……有救吗?”
“他今日才染上须虫瘴,或许还有救。只不过,你必须严格按照我的要求做,一步都不可放松。否则,要是拖得久了,我便也没办法了。”祝掌柜神色肃穆地看着柳盛。
柳盛抿了抿嘴唇,重六注意到他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柳盛似乎对掌柜存着不小的戒心,为什么?
徐寒柯如果真的和忠王是类似的症状,难道忠王也去过百蝥泽?可那么尊贵的一个人若是来过天梁城,怎么会没人听说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