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将这些画收起来。”赵霂笑起来,收笔时尤为满意,“最后点睛,神来之笔。”
画上紫衣美人明眸一点微光,娇美异常。
他搁笔起身,赵济恒急忙上前,用灵气催干纸面颜料,又为他揉手腕:“堂哥辛苦。”
赵霂看了眼昏暗山色,笑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美人图赠予美人,我们该上场了。”
两人下山,穿过湖畔千重垂柳。
不知为何,湖畔众人都看着水榭方向。
天色已暗,唯有水榭灯火通明。荷香浮动的晚风中,如一颗明珠静立,光辉夺目。
赵霂施施然走进,赵济恒跟在他身后,呆呆地抱紧满怀画轴。
赵霂挺胸踱步,自觉风流倜傥,手中折扇转了转,“哗啦”一声展开,笑道:
“诸位仙子,叨扰了。”
没有回应。
丰紫衣魂不守舍,望着一个方向。
陈红烛面色担忧,也望着那个方向。
水榭里寂静无声,竟无一人回头看他。
人们都看着另一个人。
尽管那人已经转身,准备走了。
赵济恒认出那背影,惊呼:“你怎么在这儿!宋潜机!”
这名字一出口,众人俱是怔然。
原来他就是宋潜机?
第29章 世道疯了
登闻雅会, 登高山而闻名于天下。四大洲三十六郡、海外诸岛,年轻一辈的参会修士,谁不为扬名而来。
然而大会还未正式开始, 有一个人还未登高夺魁, 便已经足够有名。
他没有权势财富,却有数千弟子忠心耿耿。
他亲眼见过妙烟, 却对倾国美色不屑一顾。
他不动一件兵刃, 却使青崖六贤仓惶败走。
今夜瑶光湖,他孤身闯重围, 不要满堂宝, 只摘鬓边花。
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众人心中滋味莫名, 紧盯着宋潜机, 好似要将他里外剖开, 看个分明。
有人既羡慕华微宗有这样的天才, 关键时刻能为门派争面子;又庆幸自己门派没有这样的麻烦,搅得外门不得安宁。
有人想到宋潜机还未拜师, 据说与华微宗执事堂有些旧怨,登闻雅会上自然可以改投别派, 便想替宗门招揽人才。放在外门虽是麻烦, 但这种人才就该直接招进内门,招作亲传。
亲传弟子思维方式与外门弟子迥然不同, 他们平日占尽宗门的好处,宗门越壮大, 他们能得到的修炼资源才越多, 因而事事替宗门着想。
至于那些与青崖六贤沾亲带故的世家修士, 被宋潜机刚才展露的身法、气度震慑, 一时都歇了找麻烦的心。
想那六人不过蒙祖宗荫庇,实则草包,与他们既不是直系亲缘、也没有过命交情,犯不着为那六人出头碰硬茬,不如此时默不作声,假作不知。
陈红烛没有这么多想法,只觉赵家两人来的极不巧。
今日一波三折,到底还是华微宗赢了,不堕东道主威名,眼看就能顺利收场,偏在此刻,宋潜机被人叫破身份。
她想到这里,不由狠狠瞪了一眼赵济恒。
宋潜机听见赵济恒声音,回身笑了笑:“好巧。”
他院里那张躺椅是赵济恒送的,配有软垫,摆在花架下,靠上去如陷云中,很是舒服。
他想到躺椅,便笑起来。
赵济恒被这笑容激怒:“只有你与孟河泽两人?”
宋潜机点头。
赵济恒大喜。
若不是叔父严厉警告过,莫再去招惹姓宋的,他如何能忍到今日。
他环顾四周,身前有半步金丹的霂堂哥,四周有许多与赵家交好的世家子弟。
而宋潜机失去整个外门助阵,只带着孟河泽一人,身陷重围,无异于羊羔闯入狼群。
难道天要助我?我今夜就能将姓宋的踩在脚下?
他一念及此,兴奋异常,目露精光。
忽听赵霂道:“丰仙子这是怎么了?因何事落泪?”
他虽不知前因,但这一句话,既可表现怜香惜玉,又能将满堂目光从宋潜机身上拉回来。
赵济恒顺杆爬,急忙道:“丰仙子,可是这两个外门小子得罪了你?你放心,有我们兄弟二人在此,一定不放过他!”
众人的确转动目光,都看向他们,只是神色很古怪。
赵霂预感不好,赶忙对赵济恒传音,示意他闭口。
丰紫衣惊觉自己掉了眼泪,胡乱抹把脸,怒瞪赵济恒。
却见宋潜机面色温和,没有丝毫看她笑话、轻蔑轻薄之意,脸色又缓和不少,只对宋潜机道:
“你刚说甚么话,我没听清楚。”
“请教道友,此花在何处种植,如何栽培得来?”
宋潜机见她面带泪痕,虽不明白,仍道:“若有冒犯之处,我向道友赔罪,还请不吝赐教。”
丰紫衣惊诧。
刚才这人不可一世,势如万军阵中取敌首级,此刻拈花在手,与她轻声说话,竟然极规矩、极礼貌。
她语气不由软下来:“我大衍宗有一口灵泉。花木沾泉,生机旺盛,鸟兽饮泉,可通人性。这几丛琼玉花长在灵泉边,日夜受其恩泽,自然不凡,只是近些年灵气渐渐凋敝,修士饮用泉水,已经没有疗伤之效……”
“师姐!”身后同门打断她。
丰紫衣闭口。
同门长舒一口气,生怕她再说下去,要将自家老底抖得一干二净了。
宋潜机听见“灵泉”,心中微动。
不死泉正在他紫府中,日夜不息地滋养他全身灵脉。
但天地至宝灵压何等强大,他暂时无法触碰。若能取出几滴,让他种的草木沾上,岂不快活?
不如我自创一门功法,将吐纳灵气融入自然呼吸中,这样无论吃饭睡觉,还是种地浇花,呼吸间就能提升修为。修为到了,便可触及不死泉。
这想法实在匪夷所思,若是上辈子的宋潜机听了,应会大骂痴心妄想、白日做梦,修炼哪有这般容易?
而他现在直觉可行,只要用心琢磨。
丰紫衣见他发自内心地喜悦,心想我只答了他一句,他便如此高兴吗?
赵济恒再如何迟钝,此时也琢磨出不对。水榭里人虽多,却没有一个人针对宋潜机。
他捧着满怀画轴,看向堂哥。
赵霂脸色已然铁青。
丰紫衣敲了敲玉案:“我这颗鲛王珠放上桌,就没想再收回来,否则传出去,知道的是你们自己不要,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丰紫衣说话不算数!你们拿走吧,算是先前湖上我派弟子妄动法器,违反规则的赔罪。”
赵济恒不可置信,好生崩溃。你俩没打起来,竟然还互相赔罪?
他瞪大眼睛,却眼见其他门派众人纷纷表态,请宋潜机、孟河泽收下法器。
世道疯了!
“我等心服口服,自然践诺。”
“既然有言在先,我派也绝不反悔。”
“还望两位道友给个面子,不计前嫌!”
有人想对宋、孟二人示好,拉拢他们改投自家门派,也有人不愿显得气量狭小,做派小气,不如大衍宗。
宋师兄看看孟河泽神情,笑道:“去收吧。”
孟河泽一喜,面上强自镇定,拿出储物袋一件件装好。
宋潜机道了声谢,又道告辞,便带孟河泽离开。
陈红烛问:“今夜大家尽兴了?”
众人望着宋、孟二人背影远去,连称尽兴。
丰紫衣摸了摸空荡的鬓角,站起身:“我累了,回去吧。”
不多时,水榭人去楼空。
唯见湖心明月破碎,湖畔柳丝飘飞。
赵霂紧握折扇,艰涩道:“走。”
赵济恒大惊失色:“那咱们这些画,下次再送?”
堂哥倾注心血,下得苦功,不就是为了今夜,将画卷展示众人眼前,搏得善画美人的风流名声,以脱颖而出吗?
赵霂脸色阴沉,冷冷瞪他一眼:“拿去烧掉!”
“啊?”赵济恒不舍。
赵霂远望湖畔,那两道背影已经融于夜色远山,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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