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下过两次,还比你多一次!”
杂鱼菜鸡,就该惺惺相惜,互相垫底。
***
瀑布如白练悬挂山间,飞流直下,落入青石潭中。
潭中水流激荡,水雾弥漫,映着阳光,显出一道彩色虹桥。
潭边不远处,三四座小竹楼相连。
参加琴试的音修们坐在楼内候场,其中七成是仙音门弟子,其他门派的只占三成。
他们一边饮茶谈天,一边听着潭边传来的琴声。
并不是每位参赛者都有机会弹一首完整的曲子。
有人琴技不高,还没弹过半首,便被亭中考官投石入潭。
石子落水潭的声音像一声喝止,参赛者被打断,只得抱琴退场。
阳光干净明澈,洒满小楼。
年轻女修们三四结伴,鲜衣华服,光彩照人。
照不到光的角落,有一人独坐。
几位精心打扮过的女修路过,见到那人很是惊讶。
“那不是何……”她们脱口而出一个姓,便立刻住口,好像不愿称她为师妹。
只远远站着,对角落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她怎么也来了?”
“哎,只要报过名,谁都能来呀。”
“她排第几位?”
“据说是最后一个登场弹琴。”
“不是吧,压轴?!”
知道点内幕的人笑容古怪:“她的登场次序被人换过了,雅会压轴本该是梦芷仙子。”
“可是今年风头正盛,人称‘小妙烟’的梦芷仙子?”
“正是!梦芷仙子弹完,就该她登场。”
“那她还弹什么?现在回家去,总好过上场只弹两个音,就被赶下来。”
又一人道:“不仅如此,我还听说,比试结束后,妙烟仙子也将弹奏一曲。”
众人看何青青的目光顿时一变。由奚落嘲笑变为暗含同情。
以前来登闻雅会求仙途机缘,却备受打击,道心崩溃的修士,也不是没有过。
夹在梦芷仙子与妙烟仙子中间弹琴?
开什么玩笑。
“不知她得罪了谁,竟被调换次序。”
“或许谁也没得罪吧。”
众人想了想,更同意这种说法:“是了。”
无论梦芷仙子的追求者,为她随手拉一个垫背,正好挑上这个软柿子。
——梦芷仙子绝不肯与妙烟仙子连着弹奏。谁愿意为别人做铺路的陪衬?
还是青崖书院那些看何青青不太顺眼的女修。
——自从她被院监从魔窟中救下,“子夜文殊带回来的女孩子”这个标签就贴在她身后。
这让很多女修微妙地不舒服。天上的神像,不该与泥潭里的凡人扯上任何关系。
何青青谁也不用多得罪,就可以被排在最后登场。
因为她最好欺负,从不还手。
何青青仿佛听不到那些话。
她只是抱着琴,坐在角落幽深的阴影里。
脊背挺拔如松,风雨无法撼动。
任由周围人群来去,流言纷扰,她袖中手指微动,仍在心里练习弹奏。
忽然她指尖停下,紧紧攥起。
“我听说她的琴被人砸了,现在怎会有一张绿漪台?她哪里来的灵石,能买这么贵的琴!”
“谁知道呢,最近有没有人丢琴啊,正好丢了张绿漪台?”
何青青抬头看去,将她们面容默默记下。
第47章 百鸟朝凤
风烟谷松柏苍翠, 阳光漏在棋盘上,也变得清远幽微。
风吹林间,松涛阵阵, 如潮水起落。
松涛声、泉石声、清脆落子声,此起彼伏。
半山腰凸出的观棋平台虽然开阔,但宋潜机与纪辰来得晚,只能挤在边角位置。
周围人听宋潜机说“下过一次”“会一点”等等词句, 不由斜眼而视, 面露鄙夷之色——
两个外行, 去哪里凉快不好,偏来凑什么热闹。
纪辰伸长脖子,向下眺望,自来熟地与旁边人搭讪:
“道友, 为何此时谷中只有一局棋?还请解惑。”
盘中厮杀正到紧要关头, 那人本来不想搭理,但见他衣着华贵却态度礼貌, 器宇轩昂却神色真诚, 不由耐心答道:
“棋试与武试同时开始, 棋试前十已定, 今早起每局依次进行, 方便被淘汰的参赛者观战。能打进棋试前十的, 都是万里挑一的棋道天才。他们之间对局,每盘都很有参考价值, 错过可惜。”
纪辰兴奋道:“按这个进度, 莫非今夜就能决出棋试魁首?”
“当然!此时谷中下棋的, 正是魁首候选之一, 紫云观姚安!”
“原来如此, 多谢道友赐教。”
纪辰转向宋潜机:“宋兄,咱俩运气真不错,正好赶上姚安这局,他可很有名!”
“哦。”宋潜机应了一声,定睛看过片刻,忽问:“他持黑还是持白?”
旁边人无语:“当然是紫衣持黑那位。你连紫云观姚师兄都不认得,还来看棋试?”
宋潜机笑道:“重在参与。”
“对,我俩就是路过。”纪辰嘿嘿赔笑,好奇道,“不知姚安师兄对面,又是哪位高人?”
谷中两人对弈于巨石之上。
一人持黑,身着山梗紫的道袍,端庄盘膝,落子的手很稳,颇有少年老成之相。
另一人持白,穿着粗布麻衣,正抓耳挠腮。他一会儿蹲下,一会儿站起,好像找不到舒服姿势,浑身难受。
他们周身三丈远外,有执事持笔记录棋局变化,有医师坐在担架边。
还有执法堂弟子带刀护卫,以应对突发情况。
“那人出身小门派,本来门派快绝户了,为登闻雅会的奖品才报名,谁知他异军突起,一路杀进前十。不知多少世家名门的弟子,都被他斩于马下。”旁观者赞叹道。
纪辰敬佩道:“果然高人,请教姓名!”
另一人抢答:“他叫李二狗,师门没落,没有道号。但为了表示对他棋道造诣的尊敬,我们称他‘李次犬师兄’。”
“次犬?”纪辰茫然眨眼,喃喃道:“那不还是二狗吗?”
宋潜机忍俊不禁:“这位次犬道友就快赢了。”
纪辰惊道:“可他看上去很着急、很慌张啊!”
“喂,外行安静点,别误人子弟。”有人瞪了眼宋潜机,不满道,“此时中盘绞杀,明显是姚安师兄占优势!”
宋潜机只是笑笑,无意争辩。
另一人道:“不错,《棋经十三篇》有云,‘边不如角,角不如腹’,姚安师兄在腹地形势更强,他棋风老练沉稳,一路稳扎稳打。李次犬师兄一直依靠奇招,屡屡险胜,这次遇到强敌,大概只能走到这里……你看,他请求‘长考’了!”
观棋台上一阵哗然。
只见李二狗举手,示意场边执事开始计时,自己跳下巨石,跑去泉边,掬水洗了把脸,又一扬脖子,咕嘟嘟喝下两捧。
别人长考是穷极心力,闭目演算,这人长考竟然去洗脸、喝水。
姚安脸色变得极难看,仿佛被李二狗泼了一盆冰冷泉水。
紫云观弟子感同身受,他们都不喜欢李二狗:
“姚师兄真可怜,竟与这种乡野无礼之辈同盘对弈,登闻雅会,‘雅’字何存?”
“莫慌,待姚师兄取胜,咱们都不必再看见他了。”
纪辰只盯着棋盘:“好厉害。”
宋潜机说:“你若喜欢,不妨学学。”
“我下过两次,都被骂蠢笨。”纪辰苦笑:“我连符箓都学不懂,怎么能学这么难的东西。”
“这话是谁说的?”宋潜机心中微动。
纪辰毫不避讳,大咧咧笑道:“我自幼经脉孱弱,使不得刀剑。族中长辈告诫我,我唯一可能的出路在画符,若画符不行,别的更不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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