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从海外来,问四大洲的中心在哪里,每个人都会告诉你,当然是千渠郡。
千渠,千乘之都,富饶美丽,繁华昌盛。游子在梦中向往它,诗人为它写诗,称它为奇迹诞生之地。
这里有最长的大桥,最大的水库,最多的风车,最先进的冶金术,最精确的灌溉法器,最安全的阵法,以及最完备的法度。
这里模糊修士与凡人的界限,不断创造奇迹、带来整个世界的伟大变化。
千渠的崛起并非一帆风顺,它伴随着血与火的抗争,无数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曾为它出生入死。
我只是千渠微不足道的建设者之一,也是这段历史的见证者。
一切传奇的开篇,要从宋仙君踏上这片贫瘠土地开始。
他来到这里,封锁神庙,对子民们开口说第一句话:“不要供奉我,我不会满足你们任何愿望。”
直到千渠风调雨顺,田野皆绿,他成为万千子民的精神信仰,他依然说:“不要供奉我,我不会满足你们任何愿望。”
很多年后我才领悟宋仙官的真意:
一切不靠求神拜佛,只靠自己双手创造,才是真正的千渠精神。
但那时人们不懂,我也不懂。
十五岁的宋仙君,沉静站在田地里,更像一个脾气温和的年轻人。
而不是一位改天换地,开创新世界的神王。
……
这本《与神王同行》一经问世,立刻被抢购一空,后来远销海外。
人们试图从简单文字的缝隙间,窥得宋潜机和那些熟悉名字,风流人物们的真面目。
但那已是很多年后的事了。
如今宋潜机刚拿到隔壁洪福郡,刘仙官的亲笔回信,约他在两郡交接处会面。
“可以准备修渠了。”宋潜机说。
孟河泽翻来覆去读信,略过长串客套虚话,没看出对方半点妥协的口风,不由担忧起来:
“宋师兄,这刘鸿山好像要讹咱们一笔啊,据说他即将突破元婴,不好对付。这信写得也九曲回肠弯弯绕绕。”
宋潜机微笑:“没事。”
他淡定地说没事,孟河泽便胸有成竹:“好!谁怕谁,只管来吧。”
宋潜机招来司礼:“贴出告示,仙官府招人挖河道、修水渠。管吃管住,每天再给两斤谷子半斤猪肉。哦,你和司军最近闲来无事,也可以去。之前神庙献宝的那些人,似乎也无事做,正好都叫来吧。”
司礼一怔。
让他们修水渠?开什么玩笑。给这一点点谷子和肉,哪个豪族大老爷愿意干粗活。
他只觉宋潜机故意为难,另有深意,小心试探道:“何时动工?您不是正要出门吗?”
算时间,他们的礼物和李太爷的信已经送到刘仙官手中。
一想到此处,他强忍激动。
宋潜机看了他一眼,神色没有不悦,只平静道:
“征人。”
这一眼让司礼压力极大,无法呼吸,瞬间冒出冷汗:
“是,仙官大人!”
千渠三年不下雨,天城外的村户大多依靠井水过活。
西南边旱灾说来就来,从不讲道理,不知道哪天开始,井里就打不出水了。
人们翻过沟壑,去邻村取水,运气好,邻村井里有水,运气不好,听天由命。
北边靠近毒障林,凶兽更不讲道理。
高阶妖兽领地意识强,它们在毒障林中心地带划下各自地盘,将低阶妖兽赶到林子边缘。
于是低阶妖兽趁着夜色,窜出林子,吃人毁田。
今年不一样,新仙官上任后,亲自走遍千渠施仙法。新司农随之推广曲辕犁。
虽然西南边旱灾,种子仍然发芽了,绿莹莹的嫩苗一天天蹿高,长势喜人。
北边有一支仙师们组成的猎队,由仙官手下的弟子们轮流值班,彻底让人与妖兽的食谱掉转。
妖兽体积大,北地村民顿顿有肉吃,吃不完的挂着风干,留到过年,有些还能送给邻村的亲戚。
“仙官征人挖河道,从邻郡引水”的消息一经传开,立刻引起各地轰动:
“不是加盖神庙、扩建仙官府,是挖水渠?”
“你傻了?神庙早都封死了。我信宋仙官!”
“要是修渠,能让咱村以后不愁水,不给钱不给粮我也干。”
仍有许多人保持怀疑。从前征民夫修神庙,起先都允诺许多好处。到天城后,必日夜赶工,稍有懈怠,就要被工头抽鞭子。
吃不饱、睡不好,天天挨打,实在苦不堪言。
“每天管饭,还有猪肉,哪有这么好的事?”
孟河泽、纪辰陪同宋潜机前去边界交涉时,送鸡队四人负责这次招工登记。
纪星出府看情况,其他三人坐在房里,愁眉不展。
周小芸:“万一招不来人,怎么办?总不能强迫人家打工吧!”
外门弟子从前在华微宗打工,最讨厌的事,莫过于被执事强行安排某些脏活累活。
徐看山一拍大腿:“那咱们努力干呗,把毒瘴林的猎队都叫回来,修士力气大,干活快。”
丘大成道:“有手有脚,没什么不能干的!”
纪星忽然闯进门:“不好了不好了!你们还坐着干嘛?”
徐看山大惊:“华微宗派长老通缉我们?这么快就打进千渠了?”
“呸呸呸!”纪星气道,“是来报名的人,将整条街堵死了,咱们只要一千,外面快有五千了!快跟我出去!”
第73章 顺应天时
仙官府门前, 开阔广场与街道被人群挤满,一眼望去,水泄不通, 只见黑压压的人头攒动。
人们扎着头巾,怀里揣着硬邦邦的干粮,身后背着铁锹、背篓等物。
他们从各地各村来到天城, 正窃窃私语地互通消息:
“这次挖河道, 真能每天发猪肉?”
“我听说隔壁洪福郡, 也只有过年才能吃上猪肉。说亲事娶媳妇, 才舍得拿两条风干火腿。”
如今若要形容一个地方丰饶、日子富裕,穷尽想象也只能想出“天天吃猪肉”这种美梦。
消息灵通的人继续道:
“那火腿, 看着硬邦邦,其实切下薄薄一片,瘦里带肥,吃在嘴里油滋滋, 又咸又香,吃一口,馋一天啊。还有,两口子结婚摆席面,饭菜不用水煮,都用猪油炒,油香味一晚上不散。”
吞咽口水的声音接连响起。
“你说那猪油炒菜, 得是啥滋味?”
“不晓得, 咱又没吃过,都是听说嘛。”
有人嘟囔:“娘呦, 洪福人命真好, 上辈子积下多少德!”
口水声还没消停, 这说法便被人反驳:
“我是边境花岩村的,听我一句。今年洪福日子也不好过,黑河两岸遭了涝灾,淹死不少人。田也毁了,屋也垮了,猪崽还没长大,全活活冲死了。”
“死人漂在河里,等捞上来,都泡肿了。活人该收的税,还是一分不少。”
羡慕嫉妒的声音顿时低下去,变成同情哀叹:
“老天爷,咋一年比一年苦。”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经过苦难的人,更容易对别人的苦难感同身受。
“都别哭丧,等咱们挖好河道,新仙官一施法,把水分过来。以后洪福不涝,咱们也不旱。”
“对,千渠现在有了宋仙官!告示上说,每村都能有条渠,那我们村再不用跑十里地挑水了。”
山路崎岖难行,水车沉重,路上水洒一半,稍有倦怠,车翻人伤,水连一半也不剩。
普通村民对天城和仙官怀有敬畏,不敢大声叫嚷。因而虽人群密集,却并不吵闹。
周小芸刚出府门,当即被这场面震了震。难怪他们在府中,没听到任何动静,还以为没人来。
“你家住哪个乡,哪个村,真是自愿来修渠吗?”她问排在最前面的人。
那庄稼汉紧张地搓手,反问她:“修渠真能发猪肉?”
身边人低喝:“怎么跟仙师说话呢!就算不发,咱们也都愿意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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