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妖族……在失去了人族这个补给之后,魔尊所能选择的自然只有妖族了。
孟侠闻言脸色铁青,显然比之前还要愤怒不止。
他跳起身来,背着手在洞府中急急走动,那摇曳的下摆每次都险险擦过他的靴子,就像是将将要被踩上似的。
“你,你,谢忱山,我当真不知你平时的玲珑心肠到哪里去了!更勿论还是与魔尊那种人物交易,你怕不是嫌命长!”孟侠万没想到,谢忱山却早就做了这以身饲魔之举!
他从未想过自己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吗?!
孟侠怕是气狠了。
洞府中陈列着数十把剑具都震动起来,显然是他因愤怒而法力外泄,连带着洞府的山外山都寂静了。
谢忱山在这紧绷的氛围中,却是长笑道:“与魔尊往来,可比之世间大多数人事物,都来得轻松。”
他的眼睛不笑时,一直很冷,带着化不开的寒冰。可微弯眉眼的时候,却又好似遥遥燃着小小的焰火,亮得不可方物。
“我道这世间魑魅魍魉,倒也并不全是妖魔。”
第8章
谢忱山离开后,孟侠犹站在洞府门口,倒是看不出他方才到底发了多大的火气。
在他身后的洞府,已经被嫩黄色的花海给淹没了。
在离去之前,谢忱山与孟侠粗粗比试了一番,大致是让他掉了一滴血的程度。可这满山的枯木像是感受到了佛修的气息,竟是颤巍巍地,在这不属于它的季节冒出了一个小小的花骨朵儿。
粉.嫩.嫩的,怯生生的。
绽放了嫩黄色的小碎花来。
也是呆呆的。
愣愣的。
没有半点血腥之气。
谢忱山见之,便信手取了一朵扎根在这洞府中,瞬息间连绵成片,使得洞府陷入了嫩黄的花海中。
孟侠泡在这一汪花香中,倒也吐不出半个污词来。
他看着满山都遍开的嫩黄嫩绿,不由得叹了口气。除非是木系修者,谁都无法令枯木逢春,草木倒长,而他谢忱山乃是佛修,仅仅是一滴血的气息,便令山外山有如此变易,又有谁不觊觎他那身血骨呢?
若能炼化做药,或是食而下腹,莫说是增长修为,怕是真能肉人白骨。如非有着华光寺的名头在前面挡着,敢在明面下手的人怕是更多。
可这么些年,倒是从未见他遮掩过。
反倒是这么招摇撞骗般令世人都知晓了他的能耐。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
肚子里揣个东西,对谢忱山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
别说怀胎十月了,距离他有感至今,那少说已经去了大半年。他以灵力日夜观察着腹中这东西的动静,却除了正常律动的声响外,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行走在诞生晦气之地,便是妖界也是去得。
去往妖界的时候,他身上总爱攀着几只别有胆量的小妖兽,大的向来是不肯靠近他,亦或者是不敢靠近他。可这些小的,便一个个都不怕生往他身上攀,这也是他们父辈放纵,想从无灯身上讨些好处。
他们这些大妖近不得身,可无害的小妖,谢忱山自来是随他们去。
近些年来,晦气出现的次数远超从前,累得华光寺的师兄弟们常年在外奔波,少有能碰面的时候。
在谢忱山出世后,这般处境才好了些。
毕竟他来解决的速度快。
方式又极其简单粗暴。
这些忙碌的时日里,腹中的存在仍然没有动静,难道是要效仿三年而生?
倘若是三年,又会孕育出一个怎样的东西来呢?
谢忱山敛眉,有趣。
这会子,他身旁聚着的幼崽只有一只。
他的手指捋过黑魆魆的幼兽皮毛,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天生肉.体有缺,便是用上百年,以你的资质,也是无法突破第一重关卡。”
而这在妖族中无疑是废物。
那幼兽太小,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又像是没听懂。
尖尖的鸟喙啄在他的手指上。
“咕咕——咕咕——”
痒痒的。
它似兽,又似鸟雀,体形圆乎乎,又小得只有拳头大。黑漆漆的,却因着这精灵可爱的体形,显出了几分稚嫩。
扑扇的声响响起,像是有什么巨物滑翔而来。
重重暗影压了下来,一道古怪扭曲,又有些嘶哑的嗓音从背后爬起来,“咕——不知无灯大师,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才肯救治我儿?”
日头初生,本该是温热。
这道嘶哑的声音响起来,却莫名让周遭的温度都阴冷了几分。
“鸮王,别来无恙,就这般把小妖王送到我这里,就不怕我顺手弄死了?”
谢忱山仍旧把手指递给小妖兽玩弄,轻笑着说道。
小妖王费劲地翻过谢忱山的手掌,然后栽了个不大不小的跟头,小爪子一蹬翻起来后,又快快乐乐地试图翻阅他膝盖这座大山。
他这般随意地任由着这颗小炭球翻山越岭的模样,可不像他话中那般凶狠。
鸮王咕咕笑起来,庞大的身躯渐渐缩小,显露出一个如同人的模样来。他的长相粗犷,两鬓之下仍有些毛发在脸上生长,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可那双亮着莹光的妖瞳却让人无法直视。
“他可是刚出生的幼崽,无灯大师纵然是宰了我,也不会伤他的。”
他漫步走来。
谢忱山一弹指戳在小炭球的脑门上。
黑黑幼崽一鸟屁.股栽倒在他的僧袍上,被兜了起来。
鸮王看着自家幼崽被谢忱山欺负,也不恼,站在距离谢忱山数步的距离外,长身一礼。
“还望大师思量。”
谢忱山拎着这小傻鸟起身,定定地看着鸮王许久,慢吞吞地把手指伸到幼崽的嘴巴边上。
那被提着鸟毛的幼崽嫩生生咕咕了两下,一下子啄在指尖。
没啃破。
“傻不拉几。”
谢忱山下了评语。
吃的都喂到嘴边了,还得亲自撕开才成?
幼崽显然听懂了,大怒,遂啃之。
仍没成。
谢忱山拎着鸟翅膀甩了两下,无语地割了两口肉塞进鸟嘴里。
一经尝过那味道,幼崽发疯了。
谢忱山习以为常地按住了想要扑上来的黒幼崽,随手抛给了几步之外的鸮王。高大的男人手忙脚乱地接住陷入浑噩状态的炭球,大手圈住他,生怕这崽子不知好歹,仍要扑上去啃咬无灯大师。
而鸮王的喉咙,不为人知地咽了口唾沫。
太……令人难以自拔的香甜了。
哪怕是一瞬间,连他活了千余年的岁数,都差点抑制不住饥.渴难耐的灼烧,更何况是出生不久的小崽子呢?
不到三息,小炭球在父辈的大掌中酣睡过去。
“多谢无灯大师。”
谢忱山既然没有开口索要报酬,就说明此事便可了了。
鸮王本来即刻离去。
他把幼崽塞到他的鸟毛底下,大手搓了搓,突兀地说道:“无灯大师,您身上不知为何多了一层我看不透的……”他顿了顿。
“倘若大师不弃,可往南走走,或许有所收获。”
鸮王丢下这句话,便重新化作硕大的体形,如兽,如鸟,诡谲异常,扑扇着厚重的翅膀离开了。
谢忱山袖手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鸮,在人世间倒有另外一道称谓,便是报丧鸟。
说是夜间听闻此鸟啼哭叫嚣,便要死人。
而鸮妖中,血脉纯正者,也偶有能冥冥之中有所感应者,说是预知有些过,却也能常感安危之变。方才鸮王便是感激谢忱山出手救了他那愚笨的幼崽,见谢忱山并未索要报酬,便索性自己送上一份礼物。
往南去?
他现在正在人世间与妖界相交处,再往南走,便是要越过三者的界限,进了魔域了。
鸮王这意思,是让他去魔域寻魔尊?
谢忱山饶有趣味地挑眉。
人、妖、魔三者的立场各有不同,可人与妖的关系,大抵是比妖、魔之间要更亲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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