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中,除了毛格外浓密蓬松的猫之外,还有一个黑乎乎的、混合着马赛克的、不容易分辨出是不是人头的影子。
也就是,易晖死前他和小绒毛一起照镜子的那一幕。
只是小绒毛选取的截图范围是以它自己的镜中影像为中心,易晖只有头在角落位置小小出场。
小绒毛将这张截图命名为:我的第十场有一个队友,叫易晖,他死了。
经常购买小绒毛视频、照片的员工提出意见:
“不是,猫,你取这么个名字,到底想不想我们买啊?”
“作品上架以及长期维持上架状态也都是要消耗能量的。实际上加起来比找负司买单独的存储空间更贵。”
“能显得更划算只不过是因为,如果有人购买你这作品,就相当于购买者帮你支付了上架费用。”
“也就是,将本该由卖家支付的存储费用转嫁到了买家身上,于是卖家赚了。”
“可如果购买者为零,你就亏了呀。”
“木柔给你提这个建议是因为她的作品不存在没人买的情况,随便放什么到她的售卖列表里她都会赚,但你这个……”
“这不是已经有人买了嘛。有些人就是瞎操心。”
“猫的人气旺着呢,不愁销路。”
易昌雯是小绒毛这截图的第一个买家。
以前易昌雯觉得,每一个队友的死状都让她印象深刻、想忘也忘不掉,那种忘不掉的感觉还很困扰她,但在秃情绪场里被不明力量抹消过一次记忆后,她觉得还是应该记录下来。
易昌雯:且要记录在我容易接触到的、最厉害的、最难以被莫名力量干扰的区域内。
易昌雯:无论好坏,都是属于我的记忆。已失去了身体、只剩下魂体的我,记忆于我应该是非常重要的。“记忆”是“我是否依然是我”的重要影响因素。买下这张照片后,即使我忘了,负司也会代我记住易晖,给我一个找回自己记忆的指引。
至于为什么不自己上传易晖相关的截图,是因为易昌雯觉得她的作品不太可能有人买。没人买就等于她自己花能量购买个人存储空间存放。
易昌雯现在倒不是花不起那点能量,而是这种记忆凭证只她一个人持有还是让她安全感不足。
易昌雯:如果很多人一起拥有,那么即使我自己这边出了问题、丢失了,也有很大的几率从别人那里找回。相当于尽量多地备份。
另一些买下这截图的员工则说:
“购买之后可以给作品加备注,还可以进行私人分类。小绒毛用这张图纪念死于它第十场的、它的队友,我也可以用这张图结合我加的备注,纪念没活过我第十场的、我的队友。”
“反正这截图中‘队友’的脸是高糊,那么任何队友都可以代入进去。”
“如果这种风气盛行,以后大家可能会一想起小绒毛的截图就联想到对死去队友的纪念……”
小绒毛:“那我就经营起丧葬业务啦。听说这个在你们人类世界很赚?”
“你不卖墓地、不办丧事,光卖点图,大概只跟墓园门口的花店差不多,赚不了太多的。”
“不过确实可以小赚。”
“问题是,一旦粘上了这种死亡印象,其他业务就不好发展了。”
“也没什么太大关系。因为负司里死亡多得很,一提起死人就觉得晦气的家伙在负司这种环境里迟早得疯、没有前途,用不着把那些人考虑进客户名单中。”
“猫猫,你真的不需要心理治疗吗?虽然我是没学过如何治疗猫的心理问题,但你现在的思维模式已经很人了,我觉得我可以胜任对你的心理治疗工作。”
小绒毛:“我觉得自己的心理没问题,不过既然你这么积极……免费的话我就试着治疗一下叭。”
“来来来,何止免费,我还倒贴给你小零食。”
“啧,不就是找个理由与猫单独相处,并对猫进行投喂吗?还心理治疗。”
“反正我就是持证的心理医生,我专门把相关证件全买回负司了。你没证,这借口你就不能用。”
这位表达了对自己持证事实的骄傲的心理医生名叫李斯兮。
自打从某个情绪场里带回心理医生相关证件后,李斯兮就在负司里开了一家心理诊所——直接将他自己的宿舍隔出一半当诊所用。
上门接受治疗的同事普遍反应:“你那证是假的吧?”
这个真假很不好验证。因为李斯兮进他拿证的那个情绪场是单人队伍。
也就是,李斯兮一个人进那情绪场,又一个人出来,没队友能给他证明他如何拿证、如何经营诊所。知道内里详情的只有李斯兮自己和负司。
李斯兮从负司那里买了那场的影像记录,剪辑后卖给想探究那场过程的同事们分辨。
买了、研究了的同事们愤愤表示:“剪辑技术不错。”
从剪辑后的记录来看,李斯兮还真是一个优秀的心理医生。
简直堪称德艺双馨。
李斯兮谦虚表示:“好说。毕竟我活着时干的就是剪辑这行,我还没有忘本。”
李斯兮不放未经剪辑的原版,负司不会卖原纪录给当事人之外的员工,所以想知道李斯兮在那场里的真相……这事基本无解。
唯一有可能戳破李斯兮真面目的是一个小概率事件:
之后有员工也落入了李斯兮拿证的那个情绪场,且落入时那个情绪场的时间线只进行到李斯兮刚离开那情绪场后不久。
接着,那位员工如果有兴趣、有时间、有足够的沟通能力,便可以扮演调查员,通过调查李斯兮心理诊所的客户及周边住户知晓李斯兮在当地的真实口碑。
李斯兮放出来的剪辑版记录中详细展示了他的诊所在那情绪场里的地址,并附有一份长长的、他经手治疗的、包含了联系方式及简要病情说明的客户名单。
——虽然说隔着世界,好像就无所谓保护隐私了,但李斯兮如此暴露客户信息的行为,确实也加剧了其他员工对李斯兮专业素养的怀疑。
两名员工不同队地落在同一个情绪场中相距不远的两个时间点,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究竟有多小,看李斯兮那有恃无恐的态度就知道了。
第176章
李斯兮把客户名单详细展示出来的举动, 无疑也是仗着这份小概率而对同事们发出的挑衅。
甚至,即使发生了小概率巧合、真有员工落在了同一个情绪场的合适时间点,即使后进去的那位调查员确实查清楚了李斯兮在那场里的全部底子, 但负司其他员工能否得到那份调查结果, 也得看这位调查员愿不愿意将调查结果在负司内公开。
虽然肯定有不少员工愿意为了这份调查付费,但如果李斯兮给调查员开了比其他员工加起来更高的价格让调查员保密呢?
谁能肯定这位调查员辛勤调查是为了真相,还是敲诈?
小绒毛坐到了李斯兮布置简陋的宿舍诊所里,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小零食——全部没拆封。
李斯兮对于不拆的解释是:“你看上哪包拆哪包, 不想吃的就不拆。不拆开比较好存放。”
小绒毛:一个惯于信口开河还抠门的人类。
小绒毛拆开一包牛肉粒,一边吃一边问:“你打算怎么治疗我?是不是应该先确定我有没有病, 然后再谈治疗计划?”
李斯兮:“其实, 定义一个生物有没有心理问题, 除了要考虑这个生物本身展现出的特征外, 还需要考虑社会环境。这一点放在身体疾病上更容易理解。”
李斯兮:“比如,一个人先天容易脱发, 那么在一个多数人都头发浓密的社会中, 他这个就是病。但如果一个社会里, 这整个种族都天生容易脱发,那么这就是种族特征,是该物种进化的一个方向, 与病就没什么关系了。”
小绒毛吃了半包牛肉粒后, 拆开一包鱼豆腐,一边给了李斯兮一个应付的“嗯”,一边继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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