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吧。”我摆摆手,将花束随手搁置在餐馆门口的盆栽上,走了。
早上搬进剧组酒店的时候,我就加入了主创工作群。一份据说是连夜做出来的拍摄日程安排,已经由副导演黎繁小窗发到我手上。
前面几天的行程都不紧,甚至单独划出了“导演指导”时间。按黎繁的说法,就是当天每一场戏,都由迟雪亲自跟我先练一遍。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我不知道该说迟雪幼稚好,还是说他以权谋私得过份。
如果我仅仅将他的话当做一种玩笑,把他的目的看成一个游戏,可能只会觉得哭笑不得。但现下我已经确知,他是真有心。
论伤他的心,我得承认,我没有那么下得去手。
这便变成一个沉重的问题。
趁拍摄安排还轻松,今天不必急着琢磨什么,我回酒店房间拿了些随身物品,打算回一趟春风不醉。
这三年,不知不觉间,春风不醉已经成了我某种程度上的避难所。无处可去,回店。心里没着落,回店。要想静静思考些什么,回店。
午后的店里,只有当班的佳佳在。
见我突然推门而入,她吓了一跳,赶忙从收银台和咖啡机后面钻出来:“程哥,你怎么来了?”
“闲着就来了。”
“哦……那个,程哥啊……”我进收银台找相机,她趴在台面上看我,欲言又止,显然是想和我闲聊。
估计宋蔚然告诉她我去拍戏了,她算得上迟雪的粉丝,肚子里不知道憋着多少想问的。可惜我眼下无暇他顾,满足不了她的好奇。
“有空再说,我去兰亭呆会儿,有什么事情的话叫我。”
“啊?”她面露失望,“……哦。”
这个月过得着实有些兵荒马乱,上次回孤绪路拍的那几张照片至今还没修。这个午后过到现在,有点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意思,正合适修图。
将相机内的照片同步到电脑上,我打开软件开始挑图修整。
最无法置之不理的,是那张偶然拍下的迟雪。我将它在软件上放到最大,迟雪那双澄澈而本真的眼睛便清晰得有些可怕。
自小我就觉得他的眼睛美,尤其喜欢最初那两年的样子。
它总蒙着一层蒙昧未开似的混沌,看人时好像不聚焦。不熟悉他的人会以为他不把人放在眼里,熟了才懂,他是不知道怎么直视别人。
很长一段时间,只有看着我,他才会把眼睛瞪大。
然后我就眼见着那一层混沌散开,最后看到自己映在他的眼眸中。
“向程!”他会这样大声地叫我,咧开嘴笑,摇头晃脑,眼睛里的整个世界都是我。
这些天,乃至中午独处那一阵子,我不是没想过问问他,为什么想要我。结果到底没问。并非胆怯逃避,而是因为,答案是我本来就该心知肚明的。
——他喜欢我,一直喜欢我,从小就喜欢我,我怎么会不知道?
宋蔚然以为我不开窍,不识人间情爱,担心我羊入虎口。但其实,我更担心自己铁石心肠,迟雪真的捂不暖。
他喜欢我这件事,也许我比他自己更早察觉到——当他还是向迟雪的时候,也许是十六岁的春天,也许是临近夏天,他暴露了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那一天那一刻的场景记得很清楚。
那是个平淡无奇的周六,我一如既往伏桌写练习题,迟雪趴在床上玩一台游戏机。它应该是从宋蔚然那边要来的,因为上面贴了一张某韩剧男主角的贴纸。
一个休息的间隙,我扭头看他打游戏。
他感受到我的视线,轻快地说:“干嘛啊,要不要也来一局?我教你玩好不好,这台机子上有好多款游戏……嘻嘻。”
我从来没有和他玩过游戏,但那天回答了“好啊”。
话音刚落,他手里的动作就停了。然后爬起来坐好,愣愣地看我。他眼中映着我的笑——除了我的笑,几乎没有任何别的、清晰的东西。
我推开椅子坐过去,他的视线就带着我的笑一直随我转移。当我撑臂靠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仍不自觉仰脸继续看我,眼神怔怔发直。
没有任何证据,也没有任何征兆,我就是突然知道,他想吻我。
因为他想吻我,那个本来平常普通的场景,变得氤氲暧昧,刻骨铭心。
而自那以后,每一次他摇头晃脑带着笑,大声喊我的名字,我都知道,他在表白;知道每一声“向程!”的后面,都有一句说不出口的“喜欢你”。
可糟糕的是,我没有同样的感情可以回应他。当时没有,现在也没有。
作者有话说:
过十二点之后补的字数不算,我的全勤还是断了!呜呜呜呜,俺的全勤奖没了,俺发不了财了!好伤心,满地爬,本月内没动力坚持日更了。
第16章 追什么?拿什么追?
沉迷于修图,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傍晚了,茉莉的声音将我从照片的世界拉出来。
“阿程!”小家伙人还没走完楼梯,见到我就惊喜地大声叫起来,脚下急忙把最后几个台阶跨完。
我放下鼠标,走过去把她抱起来,回到窗边的沙发上。
明明也没隔多久不见,不知怎么的,居然格外想她。可能我这个舅舅当得太入戏了。
“这不是外太婆家那里吗?”她指着电脑上的画面,“我记得的,我有个朋友还在那边!”
“哪里都有你的朋友,人家还记不记得都不知道呢!”宋蔚然跟着上来,听到她的话,呛了一句。
在教育小孩上,她就这点不好,开口就容易怼上。不过也没办法,人许多下意识行为的根源都太深,深到无法靠主观意志时时控制。
她自己也知道不好,看到我不赞成的目光,吐了吐舌头,改口道:“这个星期六带你过去看看好不好?说不定能遇到你的朋友。”
“好耶!”茉莉没有感情地欢呼着,注意力全不在这对话上,正半个人趴在桌上熟练地翻看相册。
我还来不及阻止,她就已经把迟雪那张翻出来了,“嗷”地惊叫一嗓子:“然然,是你喜欢的那个叔叔!”
宋蔚然闻言瞥向电脑屏幕。
照片我已经仔细剪裁过,把曾玉菡整个摘了。如今看起来,它就是一张抓拍的迟雪单人照。
宋蔚然神情蓦然一变:“什么我喜欢的……宋茉莉,你不要乱说话,快去,快去涂你今天的图画卡!”
说着,一手拎起书包,一手拽起茉莉,把人推向兰亭最里端的一张桌子。
过一会儿,安顿好了小姑娘,她走回来,面色仍有些不自然:“你别听小孩子乱说,我跟她说喜欢迟雪,就是普通人对明星的那种喜欢,没别的。”
我下意识想回“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话到嘴边,又觉不妥、不对。
如果真的没有关系,我应该就不是现在的反应。
人不能自欺欺人,无论我脑子有多清醒,迟雪的宣言和态度都已经对我产生很大影响。
这些,我自己能看清,宋蔚然与我相熟多年,怎么会看不出来?又或者,她身为旁观者,比我还要更清楚一些。
“蔚然,”我转身面对她,难得坦然寻求帮助,“你真的觉得,我和迟雪会走出那一步?”
像是没料到我会这么直接问,她惊讶地指指自己:“啊?你问我啊?”
“嗯。”
“这个……”她靠在桌沿,面露思忖神色,然后目光落在电脑上,“你这么认真问我,我反而不知道怎么说好。我只能说,这张照片看起来感情很深,不是随便一个摄影师就能拍出来的,也不是你对着谁的脸都能拍出来的。”
我明白她的意思。
照片是会说话的,拍摄者对拍摄对象是喜是恶是无感,都会在按下快门那一瞬间暴露无遗,永久保存。这也是我喜欢摄影的原因。
而且甚至可以说,在我的评价标准里,这张全凭直觉拍下的迟雪,已经是我最喜欢的作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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