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怕。
好怕他一走了之。
怕到连呼吸都要提不上来了,人沉重得像溺水。光线,人,都不在了,只有我自己在徒劳挣扎,又恨又怒又委屈。
这一切,都结束在真正睁眼的刹那。
原来我梦魇了,陷入自以为早已远去的、最深的恐惧中。而将我从那恐怖境地中拽出来的,是迟雪落在我唇上的温度。
第23章 我已经等待多年了
也许是被魇着了,也许是被迷住了,我没有推开也没有躲避。他倒是自觉拉开距离,静静看我一会儿,然后笑了。
“你终于醒了,我好饿啊,要不要出去吃东西?”
已经是夜晚,他看起来生龙活虎,完全没有早上迷迷糊糊哼哼唧唧的样子,应该是退烧了。
现在迷糊的是我。
我都无法盘算到底是应该追究他的行为,还是装作若无其事。追究,要怎么追究,质问他还是骂他一顿?恐怕多半都没用。
若无其事,他会当成默许吗?
“在想什么?”他忽然又凑近一些,目光在我脸上打量,最后故意落在我嘴上,“阿程,你和别人接过吻吗?”
轰地一声,我头一次明白什么叫“脑子里炸开一团烟花”。
我发誓如果宋蔚然或者别的什么人问这种问题,我顶多就是有点嫌他们无聊,翻个白眼就过去了。可迟雪这一下,我就有点顶不住,不由自主屏息。
距离这么近,我的尴尬和窘迫他都尽收眼底。但他只是仍然用微笑的眼神看我,没有打算调侃取笑的意思。
我忽然觉得他很温柔,我不回答或者就这么暴露窘态都可以。
“不如我教你吧。”他自问自答,作势要亲上来。
我下意识往后躲,便听到他得逞的笑。笑声清清亮亮的,很开心。
“行了,起来吧,我追人很讲究的,还没好好约过会不会碰你。”
???
昨晚闯我的房间、上我的床、搂着我睡的人是谁?那都叫不会碰的话,什么才叫碰?你们演艺圈对“碰”的定义真有深度。
一天下来,就只好好塞了顿早餐,饿确实是饿了。
酒店附近就有一个小夜市,商户都是用自家地盘来做小生意,虽然一直有声音说要整顿,却也没见真动静。
夜市总是做到凌晨甚至早上,小时候向美芳如果值夜班,早上回来碰到还有摊点开着,就会直接给我们带一份。
那总比包子油条茶叶蛋吃起来有味道。
没有商量去哪里,下了楼,我们都自然往夜市方向走去。五月的夜晚凉风习习,迟雪心情愉快地哼起一段旋律。
不是我听过的任何歌,像是他随便哼的。还挺好听,和那天敲杯子的有点像。
时间还算早,夜市刚开摊,各家都有空位。
迟雪轻车熟路地挑了一家的角落,正靠着墙角,有一截突出的墙壁做遮掩。
“我要一份炒粉,还有可乐。”他看也不看单,对我说道。
我有些狐疑,没问出口,直接去点了单。再回到桌前,只见他专心致志在玩手机,手指大动,打一款简单的单机游戏。
“你之前来过?”半晌,我忍不住问。
他都也不抬,反问:“你没来过?”
“我是指……后来。”顿了顿,又补充,“最近。”
“当然来过,我们都在这边拍两个月了。”他仍避开我真正想问的,口气理直气壮,反而显得我拐弯抹角。
我不说话了,默然等炒粉上来。
他始终心情很好,手上玩着游戏,注意力却一直在我身上。除了没有用眼睛看我,其余感知都连着我。
我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关注下,这种体验很微妙,非但不难受,似乎还有点受用。
炒粉上来之后,他放下手机,边拿筷子搅拌米粉边和我说闲话,讲的都是他出差两天活动上的趣事,提到一些家喻户晓的名字。
这么久了,我们几乎没有机会这么闲适地聊天。时间是一方面,放不下的心防是另一方面。
然而没想到,真正要展开这样的相处,其实是这么简单的事。
吃着一样的炒粉,喝着一样的可乐,他说,我听,偶尔附和一两句,就感觉人生再也没有比这更惬意的事。
共事半个多月我都没有真正觉得了解、进入过他的世界,此刻听他三言两语,闲话陌生又熟悉的人和事,竟然有了点走近的意思。
一顿炒粉吃了半个小时,还有些意犹未尽。心照不宣,我们又在附近转了转。与上一次被迫压马路夜行不同的是,这次彼此都自在得多。
“我确实回来过。”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他突然开口道。
我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之前饭桌上的问题。
扭头朝他看去,老街道灯光不足,只见他脸上神色在其中明暗不一,无端染得几分复杂忧郁。
“每次有阳城的通告,只要时间允许,我都来这边看看。很早之前我就想做个电影,故事就发生在这里,什么故事都可以,但要发生在这里。我那时候想,说不定拍出来你会看,如果它拿到好成绩,我就捧着奖杯回来见你。后来想法一直在改变,等了很多年,才终于有机会做这么一部电影……”
他转头迎上我的目光,唇边含笑,忧郁散去:“不过好事多磨,你看我现在多么幸运,得到你的参演。”
我一时无话,嗫嚅嘴唇:“不用捧着奖杯的,我们都不要求你……”
“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怎么回来啊。我知道你们不需要,是我需要。”他叹了口气,言尽于此。
他已经开口回答证实了我的疑问与猜想,我也不好吝啬,便如同交换一般,泄露一丝连宋蔚然也没告诉过的、原以为要永不见天日的小秘密。
“你的电影都不错,在我心里它们都有奖杯的份量。所以,我收藏了全部蓝光碟。”
闻言,他猛然顿住脚步,转身面对我,眼神好像被撞了一下的小鹿。
“真的?”
我故作淡然地笑笑:“不过一直没有打开看过,家里没有合适的设备。”
“那……一共有多少部?”
“主演七部,配角四部,友情打酱油三部。你多演电影吧,电视剧不适合你,尤其是那几部学霸精英什么的,他们都没有生活气。”
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后面的话,听我报完数字就开始呢喃着对应片名,眼神期待地等我肯定。
我点点头,他立即粲然骄傲地扬眉笑起来。那样子和茉莉被表扬的时候,也没什么区别。
人与人交流,有时候不必说太多,一两句坦诚就足够窥探十年概貌。冰面迸裂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从此时此刻,蜿蜿蜒蜒伸向封尘的往昔。
我不知道自己能接受他到哪一步,但我知道,我从未真正拒绝过这个家人。
这个夜晚,我已经等待多年了。
第24章 你总归是最听我说话的
第二天迟雪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便将自己出差期间落下的一段重场戏拎出来拍。
那是一段三人对手戏,关山,老关,顾白。
一天傍晚,老关的病情回光返照般好转,对儿子提出想去楼顶吹吹风。于是关山带他去楼顶,父子间发生了一场对谈。
不久后顾白外出归来,在屋里遍寻不到人,最终找上楼顶,正好听到恋人对过往生活的怀念感慨,之后就是三人对手的剧情。
戏要在傍晚才能正式开拍,为了顺利在那个时间段完成拍摄,迟雪一大早就开始和我对戏,陈佐达在近午时分来到现场加入排练。
“你不能直接把心里那股情绪露出来,你要藏,刻意地藏,找听起来不重要的茬儿。你明白吗?你先抱怨老关这个时候跑出来吹风不注意身体,让人操心,铺垫到那个忍不住的点了,再爆发,再控诉。”
陈佐达一如既往对我循循善诱,边讲边演。
他的演技臻于化境,四五十岁的人了,说把自己变成痴怨小年轻就变,顾白的神情落在他脸上竟然一点也不违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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