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梦里的她,又比平时沉重忧愁了些——这种情况偶尔会出现,我知道自己在做梦。
我就看着梦里的她唉声叹气,眉间藏着疲惫。我试图分辨这是什么时候的她,是病前,还是病后?她在说什么话题?
然而找不到可以判断的蛛丝马迹,她就像是凭空落在那里,不知来处,难料去处。仿佛就是从某个时空来跟我说说话。
“向程啊,”她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神难得温柔似水,“以后你就要一个人活着了,什么都要靠自己,你会不会恨我?”
“……”梦里的我嚅动嘴唇,回答了她的话。可我就像把失聪也带过去了,竟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
只见向美芳听了,露出欣慰的笑容:“那就好,我就知道那孩子情深。好好过吧……好好过,把前半生的苦都忘了。”
“……”
我又说了什么?向美芳笑得更温柔了,眼里甚至泛起浅浅的泪光,朝我伸出手。
不由自主地,我朝那只手走去。迎着她满脸的欣慰和喜悦,我好像知道什么,又不甚明确。走近了,我也抬起手凑过去。
正当要碰到她时,猛然间,我的手抖了一下。指尖堪堪触到的温度消散了,连向美芳这个人也消失了。
这是梦。我一边这么告诉自己,一边挣扎着睁开眼睛。
可是眼皮无论如何也撑不开,而向美芳消失一刹那带来的恐惧感如有实体一般,重重地朝我围拢、压迫,我毫无还手的能力,只得任它缠绕折磨。
不知过去多久,我都能感受到自己背后冷汗沁衫了,身体才渐渐得到一丝抵抗的余力。终于真正睁眼时,眼皮上一片泪湿的粘意。
我筋疲力尽,仿佛大病一场,胸口随呼吸剧烈地起伏。
这时,手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我用仍然微微颤抖的手捞过来,见是微博信息。点开看,是一条来自大橙子小太阳永不缺席的评论。
这次她没有说话,只发了四个表情符,三个开心,一个抱抱。
人与人接触久了总有一些认知藏在潜意识里,平时你不会意识到自己了解对方有那么深,但当某些蛛丝马迹出现时,你就会发现,你竟然能体会对方的体会。
这四个表情符,绝非随手打下。
在网络的另一端,她一定几次三番编辑评论内容。也许有文字有表情,也许有长有短,但最后选择了最简单的、也最隐晦的表达。
我不知道她如今了解了我多少,这似乎也不是我应该问的。我过去没有与网友深交的兴趣,现在更不合适。
大概有些友谊和缘分注定只能浅尝辄止。我呆愣着躺了一会儿,没有回复。
过了半晌,我从梦魇的冲击中恢复过来,后知后觉地发现窗外天色已经暗了。这一觉睡得不短,可是除了大橙子的评论,没有别人找我。
我打起精神起床洗了个澡,出门前往医院。路上,发信息向宋蔚然问了问向廷的情况。
向荣终于回来了,据说态度还不错,不像向廷说的那么凶神恶煞蛮不讲理。宋蔚然陪着他们父子又去了一趟警局。
警方已经调查了现场,向廷所说的蜡烛痕迹有找到,瓜瓜在家里慌忙乱蹿过也看得出来。但导致火宅的真正原因还是家里陈旧脆弱的电路。
“向荣忙不迭点头哈腰,讨烟敬老子似的敬那几个小民警,认错结案。”宋蔚然在这话后面加了个鄙夷的表情,跟着问,“你猜是为什么?”
“为什么?”
“他急着卖房子呢,恨不得赶紧结案,别耽误他随便翻翻修早日出售。”
如果没有和向廷聊过,我可能就相信这个说法了。但向廷把秘密交付给了我,我就没办法不多想一点。
向荣难道真的没有看出这场祸事非意外吗?他真的对亲生儿子的所思所想没有丝毫体察吗?这些疑问盘旋在我心中,带着一丝若隐若现、本不该动的愤慨情绪。
先前迟雪说已经找人联系过向荣,让我有空出面试探,我还没来得及找时间,也许现在正合适。
第40章 给个名份呗
“那你要伤那小子的心了。”听我说完房子和向廷的事,迟雪自鼻腔中哼出一声轻哂,笑得漫不经心。
他嘴上嗔我要伤人心,其实根本不在乎向廷伤不伤心。在人际关系中,他的冷淡和寡情比我只有过之,绝无不及。
他那颗心脏能装人的地方,就那么一点点。因此也就非必要,不纳入。所有不被他纳入的人,他都漠视。
我自己不是热情的人,内心却总忍不住苛求他多一点柔和人性。他这样,我便有些不舒服,说话压低了嗓子。
“你不要这么事不关己,向廷正是叛逆期,已经犯过错了就不怕再犯。他现在信赖我,要是他知道许诺两千万的人是我们,说不定会怎么样呢。”
闻言,迟雪的表情有些意外,有一会儿看我的眼神带了几分故意为之的审视。
“向程,你不是连我都不愿意管的吗?怎么现在又圣母起来,怕那小子伤心难过叛逆失足了?”
因为他让我想到你。
这话在我心里擂鼓似的撞了一下,可我不想说出来。过于直白,也过于烫人。并且,迟雪不会愿意听到。
“毕竟是芳妈的亲外甥。”我垂下眼神,转移话题,“我打算明天就去找向荣谈谈,看看他态度怎么样。”
迟雪那边不搭腔,我感觉得到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他不高兴了。
他的不高兴有很多种,我从小就能分辨其中区别,而现在这一种是最无聊的——他在和一个小孩子争风吃醋。
我不会哄这个。咬咬牙,只好逼上去:“我耳朵不行,明天你陪我见。”
迟雪听了,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得意起来,立刻顺杆上爬、得寸进尺。
“我这么出名的大明星陪你去见个不知好歹的素人,很容易出问题的。你要我答应这么危险的事,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无聊。”我顺手拍打了他一下。
他眼疾手快,一把握住我的手指,用力钳制住我往回抽的动作。罢了,我放弃。
“向程啊,现在也没外人,我们好好聊聊。”他捏着我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再扣在一起,然后像是十分满意似的,抬起来晃了晃,看着我。
“亲也亲过了,睡也睡大半了,你总要对我负责任吧?给个名份呗。”
“不是一直有吗?弟弟。”
“弟弟也不是不行,明天去把户口加上。”
“……”
看他一副立于不败之地的死皮赖脸样,我就又来气又挂不住表情,一边手上稍使劲挣开他作势要走,一边说:“你的私人医生来了,有他跟着明天你就能出院。今晚我照顾你,好好休息吧,后面有得你忙。”
“哥,哥!”他急忙拽住我胳膊,空余的手攀上我的腰,不管不顾搂紧,不让我走。
我没有防备,重心不稳,一时半个人压在病床上,两人以别扭的姿势靠在一起。他的脸就在我眼前,睫毛长得好像一扇动就会扫到我。
他眼神天真,像演的,又像真的,嘴里说些不正经的话:“哥哥的照顾,包括陪睡不?”
人都有些弱点,一击必杀。但以前我从来不知道,迟雪这么冲我装乖耍流氓,也能变成我的……兴趣点。
我心动了。
心动就是致命弱点,我毫无办法。
“包括。”我飞快地回答,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低下去触碰他的唇,用吮吸和舌尖撬开他的牙关。然后,我主动地、急不可耐地吞下他温暖的呼吸。
迟雪终究没能陪我一起见向荣,排在我前面的,也更重要的事情多了去了。
转天一大早,首先找上门的就是他的经纪人。
他在阳城工作这么久,身边一直是白助理跟着,顶多偶尔有个别的助理,以至于我都忘了他的主要身份还是艺人,身后有公司,有经纪人。
那是个符合人们对经纪人这一身份想象的干练女性,即便是清早的飞机赶来,风尘仆仆,进门时仍然一丝不苟,高跟鞋下虎虎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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