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没有形体,没有方位,没有存在的证据。我无从攻击,无法突破,只觉得心慌气喘,胸口仿佛压着巨石。
对死亡的恐惧和对后悔的焦急正像某种嗜血的兽类,兴奋至极,粗暴而凶恶地撕扯我的精神,我喘不上气,动不了……我好像要输了。
谁来救救我,我要输了。
我不想输啊。
“向程!向程——”
突然,不知道哪里传来一阵热热闹闹的敲锣打鼓,少年人特有的清亮的声音穿透锣鼓喧天的动静,撞在我耳膜上。
我猛然睁开眼睛,迷雾不见了,我面前是一场丧礼。
不需要辨认我就知道,这是向美芳的丧礼。于是我明白,我还没醒来。
而且比起先前的迷雾,这场丧礼更令我焦虑,我绝不要呆在这里。
迟雪。
我一边大声回应刚才的呼唤,一边想那个声音到底从哪里传来。不会是丧礼附近——时间和空间都不会是。
我要奋力奔跑。
高中物理就告诉过我们,理论上,跑赢了光速就会发生神奇的事情。我要跑赢时间,跑向那个笨蛋小孤儿所在的时空。
不知奔跑了多久,我快筋疲力尽了,再也没有力气思考自己在哪里,呼吸全部被堵上,缺氧的感觉好像在要我的命。
……我失去了意识。
同时,我真正睁开了眼睛。
首先恢复的感觉是冷,继而发现自己浑身都是冷汗,整个人就像泡在水里。
飞机正在降落,我看到云层在眼前略过,耳朵里面胀着空气,有些难受。
没有任何力气,一动不想动,脑子也放弃一切思绪,我就这么看着窗外。
整整二十分钟过去,飞机落地完全停稳,才劫后逃生般动手解开安全带。
此刻,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和迟雪谈恋爱,从现在开始,醒着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要把自己交给他——否则梦魇就要追上我了,梦里梦外都会。
第54章 根本看不腻听不腻
关于死亡有很多传说,例如,人在临死前会看到自己一生中的重要片段如同电影画面那样一一闪过。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今天见到迟雪的情景,一定会收录在我的“临终电影”里。
他是一个人从工作室出来的,没有什么乔装打扮。
仿佛是临时找了辆小货车来开,车大概经常在外跑,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后车厢里还放着些拍摄器材。
他本人在这灰扑扑的车里,像乱石中开出的一朵花。那样格格不入,那样耀眼夺目。以至于我看到他笑着走下来时,产生一丝恍惚。
突然就理解了他粉丝那些浮夸华丽的形容,像是“天神般……”什么的。
现在,这个“天神般”的人向我走来,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随手放到车后座,然后拉开副驾座的门让我上去。
不同于他那些私人用车,这一辆就是普普通通的小货车,窗上没有防窥膜,他对我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正常。
反而是我,心底探出不可示人的痒,想渎神。
“工作室这几天挺忙的,他们在给我做一个小纪录片,人都在外面跑,我只能这样来接你了。”车开出机场,他关了车里的音乐,说道。
有没有音乐对我来说没区别,但对他来说,关掉音乐这个空间就变得安静了。
也许也变得纯粹和私密了。所以他朝我伸出手,有点撒娇地说:“给我牵一牵。”
我把手递过去,放在他手掌中。
我们的手型差不多大,我们也还没有真正在性的事情上将彼此对应进传统男女关系的角色中,我却下意识将手垫了进去。
这种事情很微妙,而且因为自然发生而显得更微妙——迟雪意识到了,被我极大地取悦,回握的力道带着烫意。
我的喉咙不由得有些干哑,费了些功夫才把眼神从互相纠缠摩挲的手上移开,望向前方。
我想我看起来一定像个心猿意马靠念经清心的和尚。
“想去我的工作室吗?”半晌,他问,没等我回答又道,“只有我一个人在。”
“……好。”
我早就发现了,迟雪这个人特别喜欢假公济私。
拍《孤独喜事》的时候,又是拐着顾白出戏,又是拿摄像机侵犯我,还喜欢让工作人员以为他在潜我。
最后一场戏拍完那天,他将我们关在浴室里接吻,这样的事情我保证他恨不得有人八卦传播。
他似乎至今没有结束孩子气的叛逆期,渴望犯禁并且被指责。他迷恋自己身处其间的对抗感。
而如果,我还愿意陪着他对抗,他就会觉得自己所向披靡无所不能,什么都干得出来。
就像现在这样。
工作室显然在最近一段时间内都被投入紧张忙碌的工作中,入门显眼处就有一张工作表格,上面密密麻麻布满手写标注。
一些我认识或不认识的器材就堆在过道里,也许是临时取用忘了放好,也许是特地放在最方便取用的地方。
会议室的椅子都是乱的,桌上纸笔都没收,一副随时准备开会的架势。白板上钉着好几张纸,各色荧光笔划过上面的字句。
整个工作室,每一处迹象都在写着四个隐形的大字:办公场所。
他就在这个办公场所最严肃的地方,肆无忌惮地兴奋起来。就着不知道多久之前才开过会的长桌,欺身压上来。
“窗……”
“没关系,没有人。”
“太亮了。”我抗议。
他稍作停顿,手摸到会议桌的抽屉翻出一个遥控器,把窗帘下放,房间逐渐陷入暧昧的昏暗中。“可以了吗?”他贴在我耳边问。
我用积极的反应回答了他,将他的呼吸吞进喉咙里。他被我鼓励得很凶,站在桌前钳制着我,几乎令我无法动弹。
他说向程,你害怕吗?我心口起伏,盯着他的眼睛笑了:“我需要害怕什么?”
“我之前说过那些,世俗和危险什么的,还有现在……”额头相抵,太近了,只有呼吸,眼神模糊,“你确定好了吗?真的愿意?”
“你对别人也这么绅士吗?”
“你不一样。”
我不由自主像个陷入矫情的女孩子,忍不住追根究底:“有什么不一样?”
“你不能失去。如果你生气了,走了,我会死。”
“胡说八道。”
“没有……”
“做吧。”我仰起脸,嘴唇贴住他的,“操(我。”
他猛地将我抱起来,换到另一间更加“办公场所”的地方——他的剪辑室。显然,这里是他更满意的地方,因为这是他真正的工作空间。
一直到天黑,果然也没有别的人回工作室。
头脑从狂热中恢复清醒之后,我真是庆幸没有人回来。否则我初次到来,就让这里每个房间都留下犯罪痕迹,被人看了实在很难不羞耻。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社死。
迟雪这个人在这种事情上是没什么羞耻心的我知道,但我还没他那么见多识广,无法对隐私行为暴露泰然处之。
他睡着了,我无法入眠。
准确地说,是不敢入眠。飞机上那噩梦的感觉仍有几缕黏在我的脑皮层上,我正式害怕睡眠。
正好,我可以趁着这个时间把不该有的痕迹清理打扫干净,顺便参观这间工作室。
夜晚慢慢降临,我独自感受属于迟雪的地方。很难说是因为确有其事,还是心理暗示的效果,我的隐忧都消停了,心中异常踏实。
逐一将我们弄乱弄脏的地方恢复原状,再回到剪辑室,迟雪还在他的沙发上熟睡。他的面容看上去又疲惫又满足,眉心微蹙。
我就这么蹲在他跟前看他睡觉,听着他的呼吸,感觉根本看不腻听不腻,好像可以一直这样看到天荒地老。
原来这种初中生喜欢抄在笔记本里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不知这么看了多久,我才后知后觉发现屋里多了第三个人。都怪听不见,我完全不知道别人什么时候进来的,若非脚麻起身,还不知道要被围观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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