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他解释更多,我就“听”明白了——在我走神的空档,向荣拿向廷的意愿来说事儿了。
前些天他从宋蔚然手里接走向廷,我们就料到他一旦发现买家是我,会来这一手。
“嘿嘿,你看,你跟小廷关系这么好,也希望他以后过得好吧?你们又不缺钱,为个三两百万讨价还价也没意思,是不是?”向荣知道决定权在我,立刻向我赔笑道。
他普通话不标准,口型也模糊,我费了些功夫捋顺他的话,用时长了点。
他等得逐渐挂不住脸,吊角眼里闪过焦虑,却仍不肯松口,嘴角拉瘪着等我态度。
有些困惑我本来不想说出口,否则显得像威胁,但他这份不要脸的态度让我实在憋不住好奇心。
“荣叔,我和小廷没什么血缘关系,要是都愿意拿两三百万保他未来生活富足的话,那你这个当爹的愿不愿意少要两三百万,保他人生清白,不留污点?”
向荣听罢,脸色刷的一下变了。
第42章 听不见也罢
价格自然没谈拢。我不着急,退一万步说,就算向荣把房子卖给别人,我们也不是不能再从别人手里买来。
不知道迟雪这些年是不是大手大脚惯了,张口就给他开价两千万。我没这么大方,能省则省。
让他回去慢慢思考,我和曾玉菡起身离去。
正好还约了李叔叔复诊,走出咖啡馆,便直奔医院。
曾玉菡开车,我坐副驾。期间迟雪来电,我简单把情况说了一下,他那边忙着,也没多聊,几句便挂了。
抬头见曾玉菡正用余光瞥我,目光相接,他欲言又止。
“专心开车,想说什么就说。”
他摇摇头,动了动唇,我读出一句“没什么”。之后一路无话,直到医院,他才憋不住似的问道:“如果阿雪需要你去北京,你会去吗?”
彼此面对面,这次他话里有话的意思我看得更清楚了。
原本我也不是那么在意他先前说的“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是什么,此刻却有些好奇起来。
我,一个平平无奇的人,除了抢了他的人——姑且算是吧,还有什么值得他费心,甚至于围着我转的?
这么想着,我便问了。
他眼睛一瞪,好像被踩了尾巴的小动物。疼是没疼到,警惕是真的,浑身毛都竖着。那模样怪可爱的。
半天没吭声,不知道脑子里衡量着什么,他嘴唇嚅动,嘟嘟囔囔,我读不出来。“算了。”我摆摆手结束话题,作势要走。
他又跟上来,凑近但不碰到我,转头一字一句道:“反正我不会害你。”
我不会害你。这样的话早些年在边境做生意的时候,也常有人对我说。展云鹏也说过,尤其是让我到境外替他跑腿的时候。
每一次有人跟我说这话,我心头就发毛。久而久之简直形成条件反射,不管别人话当不当真,我心里都先做好准备防着。
今天却是破天荒,信了。
曾玉菡不是个坏心眼的人,这点从相处中能感受到。但让我感到惊诧的是,我竟然不知不觉信任起了他,有点……有点拿他当自己人。
夸张了。
“……万事都有原因,不可能无缘无故,今天你看到的结果,根源都埋在过去——哎,小向,看我说话!”
不满意我走神,李叔叔拿手里的笔头戳了我一下,眉头紧蹙:“看到我说什么了吗?”
“你说我聋了肯定是有原因的。”
走神归走神,其实我还是有认真看他说话的。唇语是我的新技能,正在现学现卖,还别说,求知的热情还真不低,我都有抓住每次机会锻炼自己。
李叔叔闻言,叹了口气,表情忧愁,切换成文字交流:让你去精神科复诊你不去,跑到我这里来,我对你的帮助是有限的,你应该找专业人。
看罢,我笑笑,直接在这句话下面回:没关系,我只想来看看熟人,这样我就好受点。
李叔叔抬眼看我,意味复杂,半晌,问:“你小子该不会是装的吧?只听得到一个人说话,这种情况不是说绝不可能没有,但我从医多年确实没见过。”
“我骗您干嘛,复诊不要钱啊?”
他又叹气,垂目看地,像是斟酌了一会儿,在屏幕上打字:你这么拖着不是办法,还是去找专业的看看吧。要是嫌我们医院不行,我给你个私人诊所的联系方式,他们那边手段多一点。
打完,把屏幕转给我,自己开抽屉翻箱倒柜,不一会儿将一张名片放在我面前。
“吴怱,我和你妈的朋友,当年也给你妈疏导过呢。他会催眠,实在不行,你让他给你试试。”
说来也算得上是新体会。耳朵刚出毛病那一两天我确实慌过,担心过,也嫌麻烦,但一天天下来,我慢慢习惯了。
我觉得,就这样其实挺好的。我能学唇语,在无声世界里该怎么说话也掌握了,过不了多久我一定就能满足日常交流。
多的,听不见也罢。世界之大,人真正要听的话也没那么多——总之,比起治疗,我更倾向于适应。
但李叔叔真心关爱,我自然不好拒绝。揣上名片,用掉预约时间,便告别了。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拍戏生活太紧凑,也太紧张了,如今突然闲下来,人就有点混混沌沌混迷迷糊糊的,日子好像是一眨眼就过去。
我仿佛回到了以前的生活。
每天没什么事,唯一功课就是学唇语。想学以致用了就找人说话,宋蔚然,茉莉,曾玉菡,春风不醉的员工和客人,全都当过我的陪练。
想听声音了也简单,那就给迟雪打电话。他巴不得跟我说话,给我唱歌。我越是主动依赖,他就越得意。
六月不知不觉过了一半,期间向荣主动来书店找过我一次,没有直接开口谈价格,只说自己在修缮房子了。
言下之意,当然还是希望维持原报价。
“小程,都是一家人,互相帮助嘛,荣叔以后会记着你的好的。”他双手交握在一起,搓了搓,笑容可掬地说。
他小时候留给我的“凶”的印象太深刻,加上向廷的形容,我就理所当然将他想象成一个难对付的人。
没想到真打起交道来,他那么普通。
卑鄙是卑鄙,无耻也无耻,却不聪明,也不凶恶,甚至反而有些惯于伏低讨好的姿态。显然,他这半辈子常常用这样的方法达到目的。
这些天迟雪找人调查了他,我们才大致了解到他的生活,一个乏善可陈又十分可悲的故事。
他的前妻,向廷的母亲,一个颇有能耐,也颇为心狠的女人。早年同他结婚是看上他有孤绪路十六号,打了些主意。后来没成,很快就从别的方向赚钱发家去了。
因为有了向廷,两人一直没离婚,但夫妻各方面差距越来越大,自然也就过不下去了。向廷上小学那年,她离开阳城去邻市做布艺生意,极少回来。
向荣自己没能耐,就到处说老婆抛夫弃子,跟有钱人跑了,有气就撒孩子身上。
又几年,他自己找了人,渐渐地也经常不回家,和女友似乎还做了些小本买卖,对外已然宣称是两口子,连后来离婚也是向廷母亲抽了空回阳城来办的。
可怜向廷,爹不疼娘不养,只有一栋老房子、过剩的零花钱、一条狗。
这些事不知道还好,知道了,我就更不愿意花那个价格便宜他。我万万不相信,他有了钱就能给自己的儿子多点关爱。
因而还是冷淡打发了他。
不料,这一举动终结了六月的平静。
第43章 你知道吗,回家真好
六月份原有一桩喜事,展云鹏要订婚了。
对象就是两个月前在假日酒店见面那回,令他提起来就满脸幸福笑容的女人。庆功宴前推了我去机场接他的好意,也是因为早有这么一位佳人在守候。
展云鹏老家在阳城底下的一个小县城,一出社会就是在阳城混,如今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亲人,阳城就是他应该荣归的故里。
那姑娘就是他之前一次短暂归来时认识的,据说是极浪漫的偶遇和一见钟情,就在他醉倒的声色场合之外一条街的大学校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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