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铮这次没有回应,手机里只有他拉长的呼吸声,良久,他问:“那为什么没有把他带回家?”
他再开口嗓音嘶哑得厉害,甚至尾音里带着轻颤。
“因为那场大火。”容一诺说,“村里两百多个人全死了,而那孩子出现在现场,身上还带着汽油味,手里也拿着火柴,所以大家下意识怀疑他。”
容铮心里一沉:“他才五岁,怎么可能?”
“也有可能。”容一诺看向窗外,徐徐吐出口烟,“那孩子,自从亲眼目睹他母亲自杀后,脑子就不太正常,经常说能看见死去的人。军医说可能孩子心理创伤严重,所以假想出死去的朋友和亲人,这需要带回城里接受专家诊疗。
“他哥哥那孩子倒是正常些,但心理也出现问题,经常自残打算以此要挟我们惩罚村民,把那些闹事的人和学生都抓起来,可没有证据证明她母亲是被胁迫的。
“再说了,两百多个村民,三十多个学生,我们能全抓了吗?抓了关哪儿?也不能全杀了啊。这事情我们必须慎之又慎。”
手机那端,容铮沉默下来,电话里传来磨牙的声音。
不知怎么,容一诺从他的沉默隐约嗅到一丝强忍的怒气:“儿子——这种事很难处理,尤其十六年前那样环境……不能乱,懂吗?”
从法律上来看,没有胁迫强-奸的证据,受害人在卖—淫为生,自杀也是当着众人的面,留下的两个孩子还精神都不太正常,因此证词无法采用。
从人情来看,法不责众。那些著名的制—毒村、拐—卖村最多揪出一两个主犯,剩下的帮凶依旧不了了之。因为执法成本过高,法治建设还不够齐全,一般来说抓了主犯处于极刑震慑其他人不敢再犯是惯常解决事情的办法,可这件事里的主犯是屠村的极端分子,早就已经被剿灭了。
两个孩子目睹母亲被辱自杀,在村里又经受三个多月的心理肉体双重折磨,精神变得都不太正常,又见无人肯给他们报仇,心中愤怒很容易冲昏了头脑,失去了理智。
于是趁着月黑风高全村人都睡着了,俩孩子偷偷摸进村,用汽油浇在那些熟睡的村民身上,再点一把火,根本不需要高大的体格和多高的智商……乍看起来整件事合情合理。
容铮冷声问:“那你们为什么没抓他们?因为年纪太小?”
“因为附近还有一处着了火,”容一诺说,“离那村庄不到三里地的地方,有栋希望小学,支教的大学生全住在那里,可那晚上也着了火所有人全死了,可我们去现场察看的时候,发现了很蹊跷的地方。”
容铮:“什么?”
“那些学生是在死后被焚尸的,其中一个女学生下-T体严重撕裂,有多人侵F犯痕迹,而她的脖颈处还有深可见骨的勒痕。那勒痕深且反复,法医认为凶手是在折磨许久后才将她勒死。另外,屋内还有枪击的痕迹,门窗也被上锁还在外面用木条钉死。调查结果认为,舒家兄弟没有枪,也根本无法控制这么多成年人,他们应该是无意间撞上的。”
“怎么说?”
“调查组还原了当晚的情况,根据现场遗留下的痕迹,调查组认为那群学生应该在开宴会,随后遭到持枪歹徒袭击。在虐杀完学生后,他们烧了一把火想毁尸灭迹,三里外的村庄应该也是他们的手笔。”
“而且调查组还考虑了舒家兄弟的情况和你的证词。”
听到这,容铮倏地一愣:“我的证词?”
“你说,当晚那孩子想他妈妈,所以你才给他打了掩护——也就是说,那孩子回到村庄是想念他去世的母亲,却没想到意外目睹了对方放火行凶,由于他个头太小黑灯瞎火没被人察觉,这才成功偷跑出来。”
说到这里,容一诺叹了口气:“可惜那孩子被吓坏了,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哭。他哥哥又以为自己弟弟真放了火,拼命说他弟弟精神有问题,可能知道精神病人犯罪不犯法——真是小孩子,本来调查组也有一点怀疑他们的。但他哥哥的表现——当时没有否认,反而极力推脱到弟弟的精神病上,让调查组彻底打消了对他们的怀疑。”
毕竟杀了那么多人,不是傻子都会拼命否认是自己干的,除非对方彻底摸透警方的心理,恰恰用这样既承认又茫然模棱两可的态度来洗脱嫌疑。
但一个孩子会那么聪明吗?十几岁的少年和五岁数都数不好的儿童能有能耐控制三十几个成年人,屠掉整个村庄两百多人吗?那也未免太可怕了。
实在不合情理。
“事后,调查组把所有的线索逐一分析,认为罪犯很有可能是被剿灭的团伙残余——因为他们的秘密暴露正是在这个村庄,在此之后便受到部队围剿,死伤惨重,最终的计划也因此破产。
“由于边境出口全部被我军封锁,存活下来的歹徒无法逃离,只能藏匿在原始森林里。于是绝境之下他们彻底丧心病狂,转而对村民和学生进行残忍报复,并使用惯用的对告密者的处置——放火屠村,用来震慑其他打算告密的人。”
现场遗留下的旁证、痕迹,无一不证实这项猜测。
舒家兄弟尽管可疑,也有动机和目的,但他们没有任何作案能力。
别说杀人了,就是村口那只穷凶极恶、人见人怕的大黄狗,他们都不一定搞得定。
“后来,舒家大儿子的亲生父亲找了过来。他是通过P国的外交部找来的,考虑到那是唯一亲人,还有小儿子的精神状况的确需要更好的医疗条件,我们就同意了。那时候全球最好的医疗专家和设备都在P国,我们实在对不起舒家人,希望他们能忘掉过去重新好好生活。后来有朋友去国外正好见过那俩孩子,说他们一切都好,我们也就放下心了。不过——”
他对当年的事情依旧耿耿于怀,因为儿子撒了谎。毕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撒个谎轻易能被识破。
虽然那个谎言没多大作用,但多少让他心里有了芥蒂。
从来不撒谎的容铮,会为了那孩子丢失原则。
不过那孩子走了,本以为事情就算完了,可他的资料又出现在了案发现场,而容铮又无缘无故地提起过去,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对了,他们在p国的养父,好像是著名的医学博士,现在城里蔓延的病毒……
想到这里,容一诺的眼睛缓缓眯成线。
这时,不远处传来声响,指挥部的门打开,几个穿着西装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容一诺微微一顿,转动手腕上的表低头看了一眼,他压低声音说:“听着,这时候没工夫让你去感怀过去,那种事忘记就忘记了,没必要耿耿于怀。
“现在情形很危急,城里越来越多人出现感染症状。尽管上面已经派遣最好的专家团队过来,但特效药和疫苗不是一两天能造出来的。
“为了切断病毒传染,遏制疫情的蔓延,我们必须关闭城市交通、禁止人员出入,暂时封闭城市。天亮后消息就会传出去,必然会造成市民恐慌,病毒的消息也不可能彻底瞒得住。如果无法控制病毒,找到有效治疗方法,那后果无法预料。”
容铮心倏地提了起来:“我能做什么?”
“抓到那群制造袭击的恐-B怖分子,找到特效药或者病毒的资料。”容一诺把吸剩下的烟头摁在窗台上,把会议室里提到的封城计划简单说了下,随后他忽然话题一转,沉声说,“对了,我刚得到消息,舒家兄弟好像回来了,其中一个人的资料还出现在事发现场……你知道自己在调查什么,如果那对兄弟有嫌疑……”
容铮沉默下来,他抬起头,视线正好落在桌上的相框,舒墨温和的笑脸正对着他,那双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
“容铮,”电话那端容一诺沉声说,“记住你身上穿的那身警服,别忘记你的职责。”
容铮指尖轻轻碰了碰相框,闻言闭上眼,“呯”的一声,将相框扣在了桌上。
他哑声说:“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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