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睿龙用力捋着额头,他年近六十,头发已大部分花白,眼尾和额间有越发加深的纹路,但眼神中饱含着长久做警察那股杀伐决断培养出的戾气,而嘴角不自觉往下一耷拉,显得更加威严凌厉。
这位“久居上位、高处不胜寒”的赵厅长,即使已有了孙子,也当真算不了慈眉善目的老人,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心里有鬼的人心里“咯噔”一下。
但此时此刻,赵睿龙依旧有瞬间愣神。
他沉默片刻,仿佛是惆怅又是不可置信,显出一脸老态和疲色,说到最后,他原本打直的背像熟了的麦穗,抑制不住的弯了下去,露出一抹苦笑,无可奈何地摇了下头:“这时候我也知道有口难辩,但我相信组织,不会让一个老同志平白无故受人诬陷诋毁。”
雷局不动声色按下手机,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那麻烦赵厅长跟我们走一趟吧。”
他话一说完,四周包围的特警立刻围拢过来,赵睿龙颓色更剧,好似低血糖犯了,起身时略微一摇晃,后面的特警想要扶一把,被他闪身避开,而后他重重地咳嗽一声,又不卑不亢地站直身体,像座威严的雕塑,缓缓迈着步伐朝门外走。
所有人心思都有片刻的沉重——赵睿龙早年还在基层锻炼的时候,所到之处无不老百姓真心称赞,恶匪歹徒听他名字就闻风丧胆,甚至在早些年因为打掉了一个贩毒团伙还上了黑市的悬赏令。
在警圈里他曾一度是老一辈人的偶像,谁知道这赫赫有名的阎王爷也有如今这晚节不保一天。
可彭昌廉说的话真的做得了真吗?一个世纪难闻的官匪勾结的黑*恶团伙,涉及多项闻所未闻的大罪,里面的利益圈更是无法两三句话就能说得清楚,尤其光是人口走私、器*官*买卖、毒*品贩售……这哪一个不是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才做得出的恶事?
作为有妻有子的彭昌廉,虽然说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之时,可撂得也有些太早了,这是闻所未闻的软骨头还是早就准备好的一番托词?
按理来说,相较于不会乱杀*人恪守规则的警察和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罪犯更愿意面对警察。而在彭昌廉心中,警察居然要更吓人一些,甚至审讯人员连保护他家人妻女的条件还没准备开口,他就诚惶诚恐地自动撂了。
唐成江的死就是不明不白,虽然许多人三敛其口,但依旧有传言在内部悄无声息的蔓延,他很有可能是被陷*害栽*赃做了替死鬼。
而今天赵睿龙的事情如出一辙——证据和证人突然出现,被一口咬定是凶手,真可算是百口莫辩。
但赵睿龙不是幕后主使,他为什么又迫不及待指使彭昌廉去毁尸灭迹呢?
赵睿龙的条件和心思几乎是和真凶的形象“无缝连接”,更何况刚才在会议室里,他丑态毕现,以为灯灭无人察觉就拿起枪想杀*人灭*口,却被会议室里安装的高清摄像头拍得清清楚楚。
那一脸的狰狞和狂怒,仿佛穷途末路时忽然丧心病狂,又如晚间精神病患者双眼赤红,口角含着白沫,往日的威严和温和瞬间消失,只剩下令人心颤的疯狂。
容铮反复看了三四遍监控视频,眉头间的纹路越来越深,监控里几个人神色各显,除了赵睿龙,那瞬间听见枪响时的惊慌失措并未看出半点痕迹。
舒墨和多米分开后,就藏在会议室的角落,窗帘的下摆,如果不仔细看,甚至不会察觉他的存在。
他戴着一副夜视镜,倚靠在墙上,默默观察着这些人的丑态,面上一片波澜不惊,没有对枪声的恐惧也没有发现仇人的大喜大悲,仿佛一株不能动弹的植物,只是冷冷清清旁观着别人的生离死别。
刚才雷局带着两列特警匆匆赶到之时,他也面上毫无惊讶,只是在看见赵睿龙被带走时候握紧了拳头。
容铮转身走出房间,在走廊上找到了正靠在窗边抽烟的舒墨,他正目送赵睿龙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押送上车,脸上的表情带着一股凝重,容铮刚走到他身边,他就轻轻扬了下巴说:“你看那些人。有的是家里供养的小公主小少爷,最大的脾气也就是跟父母吵架;有的是工作好几年的年轻人,被磨去了一身的傲气,只剩下无奈和现实。他们大多数的追求就是能在这繁华都市拥有自己的一隅墙角,这辈子可能都和犯罪沾不到太大的边,最多也就是遭遇偷窃抢劫,就连红脸和外人吵个架都要迟疑上片刻,瞻前顾后,生怕一个冲动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容铮微微皱了下眉,目光扫过楼下还在聚集闹腾的人群,最后落在舒墨的脸上,他没什么表情,嘴角微微上扬,却没有笑意,仿佛只是有感而发,无事和容铮闲聊。
“他们和善良沾不上边,也和恶人没什么关系,其实也就是无聊打发过日子,可这种精打细算的日子过久了,也让人疲乏,生着活着没什么意思,想要找点刺激的想法。”
舒墨把烟抖了抖,眼睛也眯了起来:“但他们的刺激也是小小的触犯规则,就像现在,戴着面具穿着统一的制服,一群人站在一起,仿佛就拥有了和世俗规则抗争的权力,非要踢两脚打两下再吐点口水,表示自己的愤怒。这些警察其实只是听命行事,摘下头盔也是和他们一样的年轻孩子,但因为职业和责任多了份担当和底线,不得不隐忍。”
他轻轻笑了一下:“可在其他人眼里,警察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份职业,更是一项规则,就像羊圈外高高筑起的围栏,就算门敞开,也不会有多少人敢跑出去。不敢跑出去,却又想发声,既害怕外面自由的世界会不会有危险,又害怕里面凶恶的牧羊犬。你说是不是很矛盾?”
容铮移开视线,沉声说:“外面的世界虽然开阔自由,但没有规则和保护者,随时会遭遇危险和不测。”
“对啊,一只圈养惯了的小羊羔怎么会在危险的世界存活下来?”舒墨笑了一下,点头附和了他的说法,“但无碍于他们向往自由的世界,好奇外面的生活。”
“自由听起来是很迷*人。”容铮说,“但往往追求自由的人都会分不清所谓的自由和纵欲,另外,除开规则,还有道德底线,自由不是绝对,应该是相对。”
舒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大多数人也就活得束手束脚,因为真正的自由其实就是空中楼阁,有几个人能不在乎身边人的看法。但你看——”
他指着人群说:“可当戴上遮盖面貌的面具穿上统一服装,他们的做法就可以变得更激进起来,平时见到荷枪实弹的警察就会下意识回避,可有了‘别人都不知道我是谁’的想法后,那些本能的恐惧和底线似乎也被打破了。”
容铮低头看去,深深皱起眉。
“R的出现,其实就是打破常规的存在,挑衅公*权*力,展露力量,让所有人有了刹那间的幻觉——觉得自己成为了R,那个无所不能,可以推开篱笆自由离开的人,拥有了让牧羊犬还有那些高高在上的权威者闻风丧胆的力量。”
舒墨轻轻捏了捏鼻梁,倚在墙边突然说:“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容铮偏头看他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问:“什么?”
舒墨悄然一笑,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双手揽住容铮的脖子,附在他耳边小声说:“赌——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去尝试打破规则。”
他们这亲昵的姿势摆出来,被还未离开的旁人都看在眼里,不免有人震惊的走不动,数不清的烫人目光聚集在一处,但这两人实在各怀心思旁若无人。
舒墨手指轻轻揉着容铮的耳发偷偷占着便宜,容铮却因他一席话神情凝重,陷入沉思。
沉默片刻,容铮突然低头看向他:“你觉得赵睿龙会是那个人吗?”
舒墨表情波澜不惊,反问他:“你觉得呢?从现有的证据证词和他的表现来看,的确就是他。”
“刚才在会议室里,你看见雷局带人过来,并不惊讶?”容铮轻轻捧着他的后脑勺,无奈地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舒墨一顿,随即冲容铮露出个纯良无知的笑容:“其实我也没有比你知道太早,下午的时候廖翔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了水鬼洞的事情,之后我又打配合,帮他们在许中山那里设了个小计谋。我发誓,当时做的时候我也一头雾水,尤其他们还吩咐我不能告诉其他人,就连你也不行。可在看见雷局的时候,我忽然想明白了,他们是打算利用我们转移赵睿龙的视线。让他们光注意我们,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才露出狐狸尾巴,被雷局他们抓了个正着。”
上一篇:怪物(变态心理学) 中
下一篇:遇到江医生后,每天都要装骨折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