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初贺只记得他刚准备走人,就已经听见老板严厉的声音响起。
大庆被抓了个正着,一起来的白初贺自然也逃不过。
他们来时商量过,如果一个人被逮住了,另一个人不用管,直接跑就行了,总比什么都捞不到强。
白初贺正准备趁乱溜走,刚要摸到侧门的门把手时,却在老板严厉的声音里听见了熟悉的孱弱声音。
他从货架中望过去,大庆被老板逮着,老板另一只手里拿着大红色苍蝇拍,作势要打大庆。
然而老板身旁有个小小的身影,带着毛线帽,抱着老板的腿,明明已经饿得没有力气了,还努力地仰头想摆出路人都会心疼的笑容。
老板大声吼道:“还有一个,别以为我不知道!”
小月亮努力忍着肚子饿,脸上的笑容很单纯天真,“叔叔,我哥哥很好很好的,肯定不会偷东西的。”
旁边大庆哎哟的声音小了一些,在小月亮纯真的目光里慢慢低下了头。
那位小卖部的老板虽然举着手里的苍蝇拍,嘴里的声音严厉吓人,但苍蝇拍却迟迟没有落下来,并没有真的打算对几个小孩子怎么样。
小月亮就在老板那里,白初贺的脚像生了根,没有再走,而是沉默地从货架后走出来,到老板面前。
那位老板看起来五大三粗,声音洪亮,语气严厉。
他只和白初贺说了一句话,白初贺就把藏着的东西都交了出来。
老板说:“你弟弟那么相信你。”
和小月亮不同,大庆和白初贺一个爱偷奸耍滑,一个不给人好脸,没少被揍过。他们原本以为会挨老板一顿揍,也做好了挨下来的准备。
但最后,老板只是清点了一下那些东西,告诉他们这些一共值多少钱,最后把吃的塞回他们的包里。
那些吃的大多是饼干面包,老板又回头拿了一板AD钙,虎着脸递给他们。
“你们年纪还小,我知道你们过的也不容易,这一次就算了,就当我请你们的,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幼年的记忆已经太过遥远,白初贺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和小月亮的回忆,还有当时老板十分严厉地说出的那句话。
“记住,有些事情死也不能伸手。只要做过一次贼,就一辈子都是贼了。”
小月亮不知道来龙去脉,依旧笑着,眼睛亮亮地看着白初贺,“叔叔,你放心吧,我小狗哥哥最厉害了,不会当小偷的。”
在那之后,无论再苦再饿,白初贺都没有再动过那种念头。
他们三人离开小卖部之后,小月亮看见有很多吃的,被白初贺牵着的手晃了晃,“好多呀,我们今天要到了很多钱吗?”
白初贺低声告诉他,“是老板送给我们的。”
小月亮说:“叔叔真好。”然后就昏了过去。
大庆吓了一跳,把小月亮往背上一背就跑。白初贺跟在后面,手里还拿着刚插上吸管的AD钙,大脑一片空白。
他也还只是个小孩,以为小月亮要死了。
三个小孩跑了很多家药店,最后绕回这条街道,那位小卖部老板在柜台后看见了,一言不发地带三个小孩去了隔壁一间中药铺。
中药铺坐诊的是个小老头,抽着烟斗,手一抖一抖地拿了一个泛黄的玻璃罐子,把里面的酒倒出来在掌心里搓热了,给小月亮从头到脚擦了遍身子,小月亮才退了烧。
最后还开了几剂中药,小卖部老板付的钱,一边付钱一边骂:“我真是欠的。”
记忆随着白皎房间里香气之下的气息不断涌现,最后又因为这股压着岁月的药材味将白初贺带了回来。
白皎好像还在旁边说着什么,他刚才没太留神,回过神来后才听清其中一两句。
“——我小狗最厉害了,不会跑上床的。”
白初贺转眼,看见白皎又把被子叠了起来,还顺手摸了摸杜宾的头,傻兮兮地对杜宾笑了一下,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
白皎感觉白初贺有点走神,声音停下,把被子抱到床头放好,自己小心翼翼挪到床尾凳上坐着,“初贺哥?”
“嗯。”白初贺视线无意识地追着白皎。
白皎刚才一直跪坐在床上,膝盖压得久了,白皙的皮肤上明晃晃两个红印子。
他挪到床尾凳上的时候在床上晃了一下,还拍了拍床边,“真的,我的床很软的,初贺哥你试试!”
那只手陷进松软的床上,五指压着被单,蜿蜒出痕迹,松开时复而隆起,肉眼看也能看出白皎所言不虚,他的床确实铺得很厚,床垫偏软。
这么软的床,也能在皮肤上压出红印。
娇气包。
娇气包坐在床尾凳上,左手绕过脖颈按了按右肩,仿佛是叠个被子就累着了筋骨。按完还不够,又揉了揉,捶了捶。
有多动症的娇气包。
娇气包捶肩膀的时候看见自己看了他一眼,捶肩膀的那只手停了下来,那双睫毛微翘的眼睛滴溜溜瞟了自己一眼,手上动作改捶为捋,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摸了摸耳边的头发。
那点茶褐色微卷的头发从指缝中溜过。
有多动症还心眼多的娇气包。
白初贺无声观察着。
他和白皎碰面的次数不多,应该也不算少,但他一贯走神惯了,从来没有正眼仔细瞧过白皎的模样。
现在才发现白皎身上处处都是戏。
微卷额发下的那双眼睛里眼神转了又转,很明显是在打算着什么,又小心翼翼瞧着白初贺,等白初贺看过去时立刻装作没事人一样转开。
非常容易被人看穿的类型,而且不禁逗,别人说什么都当真。
白初贺想了想,觉得用“头脑简单”这四个字来形容面前的男生很合适。
还挺好玩的。
坐在床尾凳上的白皎琢磨不透白初贺的眼神,又跑到床的对面,推了推书桌旁嵌在墙里的一扇门板。
门被推开,白皎介绍道:“初贺哥,这里是衣帽间,很大的,我收拾的很干净!”
他忐忑不安地看着白初贺闻言走过来,站在门口等待着白初贺的评价,像个等着宣布成绩的学生。
白初贺的眼睛好看,但显得冷淡,白皎不敢跟他对上眼神,眼珠子乱飘,“嗯...嗯,反正都是些衣服。”
现在稍微冷静下来了,白皎回想起自己刚才对白初贺大声说话的模样,有点心虚。
刚才不应该这么激动的。
可是白初贺说他的房间里有狗毛,还是粉色的,怎么可能,他一点都不邋遢。
算了,还是小心点和他说话吧。
白皎一边想,暗暗反思自己,迅速做出对策,嘴巴上没停,“嘿嘿,很干净吧,没什么特别的——”
“挺特别的。”
白初贺转过身,食指和拇指提着一件印着小雏菊印花的四角内裤,“审美很独特。”
“......”白皎大脑宕机了一下,迅速回过神来,“这不是——”
白初贺脸色古怪,“不是你的内裤?你有收集别人内裤的爱好?”
刚才心里做好的对策消影无踪,白皎脸红得像柿子,说话声音不自觉提高,“不是我的,是宋一青送我的!”
“哦。”白初贺轻飘飘地应了一声,把手里花里胡哨的内裤放回去,“怪不得还有张贺卡。”
“对啊,真的是宋——”白皎说到一半,脸色变了一下,罕见地透出一些恼怒,“你明明都看到贺卡了!”
白初贺声音很无辜,“我刚才也没说是谁的,谁知道你这么激动。”
“那不是——可是你——”白皎很着急地辩白,声音逐渐变小,听起来弱弱的,“那你就不要那么说呀。”
白初贺已经转了过去,背对着白皎,望着衣帽间墙壁上挂着的古典油画,“挺大的。”
白皎高兴起来,“是吧,可以放很多东西的。”
“嗯。”白初贺仍然望着油画,老神在在,让人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和我以前住的卧室差不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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